凌善慧 发表于 2024-10-11 16:20:46

堂屋里的年画_散文_席腾华

我的童年时代,住的是土窑洞。推开屋门让人们看到的是左边放着一张桌子,两边各放一把椅子,它的对面是一盘特大的土炕,这个土炕是我的。窑洞的正中间有一道隔墙,隔墙后放着一张能睡四个人的大木床,那是父母他俩的卧室。

我的童年时代,一年四季365天,最奢望的期盼就是过大年。因为那个年代,年在我的心中就像一团火焰,它能把隆冬的坚冰融化,更是一串串红辣椒样的鞭炮,噼里啪啦,火辣辣的激情在我的骨骼里燃烧,一天天地接近了大年,土窑洞堂屋里的墙上贴满了书纸,书纸上是贴着大红大绿的喜庆年画,把窑洞的墙壁化装成了艳丽的新娘。

因为那个年代,迎接大年的物资交流大会,就是古城的腊月初八会,即便是不逢星期天,学校也要放假的。记得那年的腊月初八会是个晴朗的天气,东升的太阳刚刚露出笑脸,父亲背着钱褡,里面有母亲给装的几块玉米面贴饼,这是母亲给我和父亲拿的干粮,我跟在父亲的身后去赶集了。父亲尽其所能也要给我和两个妹妹扯布料,每人做件新棉袄,这些都是父亲临行前,母亲的叮嘱。

古城的腊月初八会,人多,特别的拥挤,我和父亲也没有多转,就买下了要买的年货。扯下了给我和两个妹妹做棉袄的布料,香和红蜡烛那是敬天地和各路神灵及给祖宗烧香用的,还有几只碗和一把红漆鲜艳的竹筷,外加两瓶酱油和醋。拿在我手里的是从新华书店买的一卷年画。

回到家里,母亲一一验了货,我特有兴致地将年画放在了桌子上,想把它一一展开,让母亲和两个妹妹看看。年画的外面用牛皮纸包装着,还用纸绳捆了又捆,这个包装是古城新华书店女售货员怕赶集的人多,挤坏了年画,特此用牛皮纸又给包装的纸卷。我褪去了外包装,慢慢地展开了画卷。两个妹妹和母亲的眼睛里都放出异样的光彩,他们被年画那艳丽的色彩所打动,它将要把经过一年烟熏火燎的土屋焕然一新了。有往堂屋桌子后边贴的《毛主席标准画像》,《我们敬爱的老人家》,《闹花灯》,《娇艳美丽的四季花》,《人红谷满场高产更高产》,《富贵娃娃》,还有一张是《贵妃醉酒》。这几张年画在一家人的眼前展示,两个妹妹拍手称快,母亲给了我们一个微笑,她让我重新卷了起来,包装好,系好纸绳,挂在了墙上的一个钉子上。


日子一天天的接近大年,父母即忙活生产队的农活,晚上回到家里,母亲忙着为我和两个妹妹缝制新棉衣,父亲忙着拾掇家里,父母的忙碌使我和两个妹妹的心里对过大年能穿上新棉衣有了希望和底气。大年三十贴年画那会,母亲都会这样说:“咱一家人的日子会像年画上一样,一年更比一年好的。”父亲也是满脸含笑着说道:“咱农民的日子就像芝麻开花节节高!”

贴年画的时间挺隆重的,一般都是在大年除夕的前一两天,因为这个时候,家里的各个屋子都扫过尘,满屋都有了新的生机,墙壁干净了。母亲用一个小锅煮上半锅浓稠的糨糊,我和两个妹妹给父亲递着旧报纸或废书纸,让父亲将屋里的四壁糊好,等晾的稍微干点,才能贴上年画。这个时候,父亲要我帮忙,一个是比量好上下左右的位置,二是不偏不倚,不歪不扭刚刚好。所以,我必须得认真地看着,不敢马虎。

贴年画,早些年是用糨糊粘的,这个贴法父亲是非常小心的,得轻轻地抻着,因为用力大了,半湿的年画容易破,抻得轻了容易起褶。贴上年画后,他还要用那把黍子苗扎的新笤帚仔细地将年画扫一遍,用父亲的话说,被扫过一遍的年画,就像被熨斗熨过的衣裳似的,平展展的,一点皱纹都没有。后来用高粱杆的上部,一劈两半,用山枣刺扎的,再往后用上了订书钉和图钉。贴上年画的堂屋四壁就更显得漂亮和喜庆色彩了。小时候的我,只有在贴上年画那会,更觉得大年就要到了。

我家堂屋放桌子的对面是一个特大的土炕,记得炕后的墙壁上每年必须贴的一张年画就是背倚着硕大金元宝的《富贵娃娃》,画的背景是胸前戴着红肚兜,胳膊像嫩藕一样可爱俏丽的。这张年画是母亲每年嘱咐父亲必须贴的。她表示着来年的喜庆和家要添丁的意愿。

庄户人家的年画是缤纷多姿的,老年人心里的年画总是艳丽的色彩,虽然他们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一年四季身穿土布衣褂,可他们的心里却拥有未泯的雄心。一年四季365天,只有在这过大年的时候,将屋里贴上年画才能展示新年的气色和希望。似乎只有在堂屋和炕头上贴上年画

家里没有贴年画的年,用乡下人的话说,就是没有花开的春天,年画是大年最美的花朵,庄户人家会把它擎在堂屋里,炕头上,擎在人们心里最高最美的地方。

庄户人家堂屋里的年画可以说是缤纷多彩,母亲年年不变的是胖娃娃怀抱大鲤鱼的《年年有余》或胸前戴着红肚兜,背依大金元宝的《富贵娃娃》。另一张是戏剧画,用母亲的话说,戏剧年画里有故事,他还是一本教科书,既可以启发人的想象力,还能使人从中得到教育。所以她特喜欢《岳母刺字》和《卧冰求鲤》。

过大年,家里贴上年画,到了大年初一这天,我利用给老年人拜年的机会,最快乐的事就是去逐家品赏他们家的年画,逐一检阅左邻右舍家的喜庆。可以说一家一个天,小山庄上那位德高望重跨过鸭绿江的志愿军老兵家墙上贴的是《奇袭白虎团》和《智取威虎山》;有点文化修养的人家贴的是《柳毅传书》或《文姬归汉》;庄里的老寿星家墙上贴的是《松鹤延年》或《太极仙翁》。

过大年,庄户人家赶集买年画是很有讲究的,因为家里贴上年画,表示着这个家就是让人看得见已经过上了好日子。特别是年关将近,集市上的新华书店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年画,少说也有几十种。可庄户人家最多也就五六张吧,不论那一张都好,只要拿到手里,就舍不得放下,她想要《五谷丰登》,也想要《花好月圆》,看好了电影明星大美女。总之就是要买上自己喜欢的年画,她的脸上才会流露出喜悦的祥云。

年画是那个年代的精神图腾,吉祥是年画永恒的主题,鲜艳是年画不变的色调,庄户人家视年画就像过日子的胭脂,涂抹好了就是年的味道。还可以说年画是用色彩表达着希望,用吉祥表达着梦想。看着堂屋墙上贴的年画里有丰收的麦穗、瓜果、鲜花,总觉得新一年的日子有了盼头和希望。

随着时代的变迁,过大年堂屋墙上的年画,人们慢慢地从“金玉满堂”“年年有余”“花好月圆”,变成了戏剧的剧照,改革开放后年画变成了电影明星。所以说贴年画与潮流有很大的关系,虽说老年人还是喜欢老样式的年画,可是没办法她的喜欢被儿女们的爱好所代替,刘晓庆、潘虹、龚雪、斯琴高娃这些电影明星成了儿女们的最爱和偶像。

年画的消失不是被什么潮流所冲击,而是被新房子的精致装修淘汰掉的,使人们不再留恋年画的风景和期盼。虽说河里的流水最后都是涌向大海,我们已经回不到从前,过大年前的集市上不见了买年画的摊点,喜欢年画的人是买不到当年那份喜悦和幸福感了,但年画曾经给予我们的憧憬和滋润,却是岁月永远磨不掉的乡愁。

对我而言,思念贴年画的情景成了一种乡愁,我认为贴年画不仅是一种传统文化的延续,也是一种亲情的表达和家庭的凝聚,更是一种文化的传承。也让人们知道,每一张年画里都藏着一个个动人的故事和深刻的寓意。在这个充满喜庆与爱意的节日里,年画不仅能让家里变得更加温馨和喜庆,也能让我们更加深刻地理解传统文化的魅力和它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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