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第一件新衣_散文_曹爱武
每当季节变换,我总会把我那些厚衣薄衫拿出来折腾一番。打开已经被各种衣服塞满的衣柜,从上到下几乎没有了空间,翻腾整理着这些五颜六色、款式各异的衣服时,我就想起了童年那件极不平常的第一件新衣。1960年的秋天,爸妈带着六岁的我和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从生活了多年的兰州市回到了绛县的老家。
打记事起,我连一件真正的新衣裳都没穿过,大都是姐姐们穿过的旧衣服,妈妈给翻新一下,我再接着继续穿。看到家境好点的伙伴们穿红着绿的很是羡慕,心里时常想自己能有件新衣裳该有多好呀!
平时到坡上去给猪拔草时,看到过有些大人们在村南的土坡上挖野生的药材卖钱,我便有了主意。放暑假了,我约上小伙伴开始了行动,我们几乎每天都要挎着篮子,拿着小铲子,出去挖野生的药材。
当时的坡上长有远志、枸杞、柴胡等多种药材,远志开着一串串紫色的小花,叶子很小;枸杞的枝杆粗壮高大,根也扎得深,挖起来很费劲;柴胡有点像刚出苗的高粱,悄悄地隐藏在一簇簇的荒草中间,不细心看是很难发现它们的。
我们瞪着明亮的眼睛,耐心地找寻着要挖的药材。每找到一棵,我们都要小心翼翼地顺着它的根,一铲子一铲子往深里挖,遇到根茎粗壮点的就要挖到一尺多深,才能把根完整地挖出来。有时碰上土松软一些的还好挖,有的土层又干又硬,要使出全身的力气,还得挖上十几、二十几铲子,耗费好长时间才能把它挖出来。蹲的时间长了,腿麻脚软,站起后半天都缓不过劲来,手上还常常磨出血泡,钻心地疼。挖药材弄得满身是土,汗水和着尘土顺着脸颊往下流,娇小的脸厐像唱戏的大花脸,我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彼此滑稽的样子,禁不住开怀大笑。这笑声里包含了多少辛酸,包含了多少无奈,但更多的是苦和累中的开心。遇到运气好的时候,我们居然各能挖到满满的一篮子。
我还要趁着远志和枸杞湿的时候,把根里面的硬芯抽掉。抽的时候,要先用木棍轻轻地敲一遍,这样才好抽。敲的时候也是要有些技巧的,力度大了会把它敲碎,力用小了又不起作用,劲要用得恰到好处。抽完了,在院子里找一块平整朝阳的地方,晾晒四五天就干了。
除了上坡挖药材外,我还搞了庭院创收。我家院里有一棵老槐树,夏天老槐树绿绿的枝叶中长出了淡黄色的小花蕾,像小米粒,院子里的角角落落都弥漫着悠悠的槐香,到暑天的时候,有绿豆粒大小就可以采摘了。我们找来一根长一些的木棍,又找了一截铁丝,用石头把它砸成一个钩子,再用绳子把它绑在杆子的上面。我们要用这个钩子把一串串的槐米从树上钩下来。钩的时候要一直仰着脸,一会脖子就会又酸又硬,胳膊困得抬不起来。把槐米钩下来后,还要把这些小豆豆轻轻地从枝杈上捋下来,找来一块旧的席子铺在地上,然后就可以摊在上面翻晒晾干了。
忙忙活活中,一个暑假很快就要过去了,我们把晒干的药材分门别类地收拾好,分装在口袋里。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天刚蒙蒙亮,我就起床了,草草地洗了把脸,梳了头,匆匆忙忙地就着咸菜吃了半块玉米面窝头,喝了大半碗开水,就背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叫上小伙伴,高高兴兴地出发了。
到了镇上药材收购站,我的药材一共卖了五块六毛钱。长这么大,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高兴得心花怒放,有了这些钱就可以为自己做新衣服了。看看自己寒酸的衣着,顾不上饥渴,顾不上疲惫,也顾不上回家,我直接去了镇上的百货商店,大着胆子花两块多钱买了五尺绿颜色的小花布。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又十分地矛盾。自己一下子就花去了两块多钱,这么多钱能买多少个铅笔和本子呀,足够我和妹妹用一年了;要是买上三斤肉也够全家人美美地吃上几顿了,那时候从年头到年尾也只有过年才能吃上肉。想到这些,来时的兴奋一扫而空,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回家后会遭到母亲的一顿责骂。
当我回到家里,怀着不安的心情把买的花布和剩余的三块多钱交给妈妈的时候,没想到妈妈不但没有责骂我,而且还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我仰起头,看到妈妈落泪了,我的泪水也不由得从眼眶里慢慢地溢出,尽情地流淌。
大姐用我买来的花布,给我做了件衣服,因为是自己用辛苦换来的,又是自己记事以来仅有的一件新衣,所以格外地喜欢它和珍爱它。那时候没什么换洗衣服,总是白天穿,晚上洗,天天都穿着它,到第二年秋天,这件衣服已经穿破了,让我心疼、失落了好长时间。
寒冷知衣暖,饥饿知饭香。国家的富强让我们过上了吃穿不愁的幸福生活,自己虽算不上是锦衣玉食,但也够得上衣裳满柜、美味尽尝,然而满足之余,我还是常常想起那件童年的新衣,心中充满无限的眷恋和怀念。
原载《青年文学家》2022年9月上
标题 : 童年的第一件新衣_散文_曹爱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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