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公粮_那活计
在生产队和实行责任制初期,每年麦收之后,庄稼人的头等大事就是上公粮。上公粮就是上交公粮,但我们这里从来不说交公粮,而是说上公粮,含有“上解”、“上贡”的意思。“上”和“交”虽然一字之差,体现的却是农民对自己从事行业的职责认知:“种地纳粮,天经地义”,当农民上公粮是自己神圣的职责和义务。再就是经过多年宣传教育,“上交爱国粮”的理念早已深入人心,淳朴的乡亲们把上公粮看作是爱党爱国的具体表现,变成了各自的自觉行动。
上公粮前得先把麦子晒干,就是利用晴好天气,把之前在麦场里碾打出来还未干透的麦子又拉到麦场里,摊匀了在太阳光下充分曝晒,晒一阵后再由人在上面“犁”出道道沟儿(俗称犁麦,起搅拌作用),然后再晒再“犁”,一直晒到麦粒用牙咬着“咯嘣”响、中间的粒芯呈粉状为止;然后进行筛选。先把晒好的麦粒拥到一堆,十多个妇女一人手持一个大簸箕,在麦堆上撮一簸箕簸一簸,将其中的麦衣和尘土簸出去;再左右摇一摇,将未碾净的麦鱼摇到一起抓出来,把剩下的倒进麻袋里,直到筛选完整个粮堆为止。那时候,粮站对公粮的收购标准几近苛刻,所以队长叮嘱大家用高标准严格筛选,争取一次把公粮上了,免得被打回来再组织人力筛选一次,既费工费劲,还会耽误干其他农活。
二三十条麻袋全部装满后,队长便叫人套好马车,挑选七八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准备到解州粮站上公粮。我那时十六七岁,也被队长选上,和队友们一起坐上马车,兴高采烈地向解州奔去。
因为是下半天去得迟了,正赶上粮站封库顶,门口搭起了三四层高的木板,再从地面至门板上斜搭一块木板。人背着麻袋须从斜板上走进库房,再踩着粮食堆上铺的木板走到库房后头把粮食倒下。看这情势,任再彪悍的小伙子也会望而生畏。但要是不上,就得把粮食再拉回去,这实在有损于我们老七队的荣誉!况且那时候的人都有一股正气,大伙说一声“宁叫挣死牛,不叫打住车,上——”,便开始卸车、验级、过磅、入库房。桃学、满舟、随舟几个年轻气盛,一人背起一麻袋粮食就上了木板,亦步亦趋地往上捱去。我在一旁看得兴起,也自告奋勇叫人给我背上放了一袋粮食,在队长和另一个人的护佑下战战兢兢地走上斜板。好不容易进了库房,再往上走却是举步维艰,脚下一滑腿一软,粮袋从背上滑落,膝盖在木板上磕破了一块皮,人倒在粮堆上半会起不来。库管员见状赶紧将我扶起,嘴里一边说着“下不为例”,一边把麻袋口解开,把那袋粮食就倒在了库房门口。
实行责任制以后,我在学校或公社上班工作忙,每年夏收之后上公粮前,都是妻子一个人把粮食一袋一袋拉出去晒干,再一袋一袋地装好拉回来,然后在轮到我们队上公粮的时候和我一起去。先是用小平车把四五百斤麦子拉到粮站排队,快到跟前时,验质员手里拿着一柄长长的粮刺,不由分说就在粮袋上戳个窟窿进去,探出来抓几粒在嘴里咬一咬,能行了就叫过磅入库,稍差点就叫摊到粮站的地板上再晒。粮食是脚沉的东西,这么装装倒倒、倒倒装装,直把人整得汗流浃背精疲力尽。但每次上完公粮之后就有一种成就感,就想为自己欢呼胜利!
从2006年1月1日起,国家免除了农业税,上公粮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但一想起当年上公粮,尤其是那次在解州上公粮时的艰难经历,就觉得现在的农民真是生活在蜜罐子里,享受着党和政府给农民带来的最大红利。
黄立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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