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报名,应征入伍去当兵
我上初中是1961年，初一，学校里最小的娃娃，什么都新鲜。一天学校通知开大会，我们集合到大礼堂，书记说，今天开会是动员征兵，在年龄的学生愿意当兵的要踊跃报名。
书记当然讲了义务兵役制的重大意义，讲了热血青年保卫祖国的伟大责任。好男儿志在四方，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围守着一家人那是没出息的货。这些都是随便一想就知道的。我没
有想到，大会还有一项活动，书记在讲台展开了一张整张的大红纸，三尺长短，他号召，自愿当兵保卫国防的，都到舞台上这里的红纸上，签名，签名就是服从祖国的召唤！
我正在看周围的同学如何去报名，哪知道轰的一声，礼堂里乱了，同学们纷纷离开队列，抢着跑到台上去签名。有人站着，有人已经先跑，抢到了前头。初一的娃娃不知所措还愣
着，大哥哥大姐姐却像是早有预备，抢跑领了先。
冲上舞台，拉过那张红纸，写上自己的名字。台上人多，大张纸拉过来拉过去。抓住了赶紧写，有个空空就填上。能写在中间当然好，角角上有个空白也行啊。大家乱拉乱写，还有呼口号的。台上抢啊，乱啊，热烈火爆。一会儿，书记宣布签名仪式结束。
书记一手捏住一边，举起那张签名大纸，一张一张轮流让我们看。你们看啊，这签名的有多少！这还是原来的纸吗？它有的拽掉了边角，有的撕破了长长的一道口子，还有的索性让
人扯下一小块，一小块上写下几个同学的名字，也补交了。大纸揉搓，撕扯，已经成了一块軟皱的布块布条。上面的笔迹，正的歪的，大小不一，有粗有细。有毛笔，有钢笔，还有树
枝条子蘸着红墨水画上的。那是一场混乱的抢夺中间同学们的激情书写。字如乱麻，却是验证着几百个青春少年的激情。
我们的书记激动得，在讲台上讲话都变了声调，大家看看这一张报名纸！抢成了什么样子了啊！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有一颗滚烫的心！党相信你们！当祖国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会
献出自己的一切，甚至自己年轻的生命！
书记讲话以后，有一个学生代表也上台发言，他是初三的一个女生。她发言说，她要送他的“爱人”郭荣荣今年应征入伍去当兵。那时的学生有年龄大的，初三已经有了十八岁的小伙
子。听人说，这一对男女生就在一个班，家里面早给他们定了亲。我们那时候，小夫妻一般都叫“媳妇”、“女婿”，叫这个“爱人”，她还不习惯，有些拗口。我们也听不惯。“爱人”是什
么？相好的男女叫“爱人”？
好一个父送子、妻送郎的热烈场面。太行山上，山高林又密，兵强马又壮。“母亲叫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我顿时热血冲顶，五内一起燃烧，有志的青年，冲锋在前，保卫祖国
报名，我算一个！大礼堂沸腾了，全校沸腾了，我们就是保家卫国钢铁长城！
转眼间，我初二了。
还是那个月份吧，有一天，学校通知全校集合开会。
原来又到了征兵宣传的月份，学校又要做征兵动员报告。
还是我们的书记，他依然在台上慷慨陈词，号召适龄青年报名当兵，成为一名光荣的国防军。他又重复了一遍去年的讲话，报国的责任啊，志在四方啊。重要的是，他照例拿出了几
张三尺长宽那样的大红纸，双手高高举起，号召在场的学生们：有志的青年们，支援保卫祖国的，都来到这台上来签名！
台下涌起了一阵骚动，我知道，那一场挤破头的抢纸张，抢签字笔，抢位置写下自己名字的活景又要重复一遍。完了以后，书记照例要举起那张揉烂的大纸，激动地高喊，看看，这
一张报名纸，抢成了什么样子？大家这是抢着上前线啊！
我已经是第二轮看到这一场做戏了，我已经预见到后面发生的一切。初二初三，高二高三各班级的同学，也都是经见过去年的场景了。现在要他们再复排一遍，路子，大家是熟悉
的。拥上台，挤成一团，去抢那张纸，写上名字。写不全也不要紧，关键是要这个场面。谁报名了，谁没有报？有记载吗？不管那个。要的就是这个拥挤。年年拿出一张报名纸，年年
扯得稀巴烂。大家都知道，今年又要挤要抢要报名啦！我们的书记，又要激动得高举那张签名纸，变了声调高呼，大家看看这一张报名纸！
签名，抢纸，撕拽，拉扯，大家是熟悉的。不过你要装作不知道，再来一遍。
还是那一套，一年一度。或在春风里，或在秋风里。大家做秀。
一场预先安排的激动，我还激动什么。我心静如水。看着怎么表演就是。
我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做啥。照去年的本子演就是。看到了人流开始向台上冲，我赶紧挤进去，也冲。只有身边那些刚入学的初一，还在傻愣愣的看着，不知道将要出现组织好安排好
的一场激烈动情。
我回望一下，笑笑，算是嘱咐他们，好兄弟，明年这个时候，你们成了初二，就知道咋回事了。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