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昔97 发表于 2017-4-11 19:51:50

挨打和打人的历史轨迹

  研究问题首先把概念搞清楚。这倒不是咬文嚼字,而是只有从基本概念出发才好讨论问题。前文把“先进落后”定义清楚了,本篇先把“挨打”定义一下。

  首先,说“挨打”就牵涉“打人”,也就是这个问题涉及到打人者和挨打者两个方面。
  其次,讨论的“打”是指国家或民族之间的武力相向。戎乃国之大事,没事儿谁也不玩儿这个,国家和民族间出现武力相向通常是为了达到政治甚至主要是经济目的才发生的。“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但政治又是什么的延续呢?国家间的地缘冲突,一般是与达到某种经济目标有关的。
  第三,说“挨打”而不说“战争”,是因为研究的对象是某一国家或民族以武力侵略、欺凌、奴役另一国家或民族。一方主动打人,另一方面往往被打。因此,研究“挨打”包括研究打人者和被打或者挨打者,研究为什么有些民族或国家总爱打人,有些国家或民族经常会被打。
  不要嫌贫道啰嗦,这个问题还包括这样的内容:即使有人喜欢打人,但另一方根本不吃那一套,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打得过打,打不过还要打。这种情况下不一定最后谁打过谁,即使不分胜负,就不能说被动应战者挨了打。
  还有一点,这种所谓“打”并不一定死人。一方大军压境,另一方就割地赔款。更多情况下不是一直诉诸武力,而是一方用强大的武力建立一套“国际秩序”,让另一方“主动”进贡。贫道把这种情况也列入打人和挨打之列。
  看起来有点啰嗦复杂,但讨论问题不把这些定义清楚会很麻烦。
  先讨论打人者。
  观察人类历史,会注意到确实存在有些国家或民族喜欢打人。中国人体会很深:古代游荡在中国西北部的游牧民族和东北部的狩猎民族似乎天生喜欢杀人,不杀人手就痒!当然从中亚一直到东欧的游牧民族也这毛病。夏秋放牧冬春劫掠是他们基本“生存方式”(指活着的方式或者“靠什么活动活下去”。这个概念是本文重要概念)。很多著作分析了这个原因:这一地区荒漠寒冷不会产生农业只能进行放牧狩猎。由于荒漠的载畜力(单位面积养活牲畜量)很低,各个部族很分散。所有游牧部族都面临这样的问题:一是抵御自然灾害能力很低。一次持续的干旱或寒潮能毁掉大部分牲畜,要么劫掠要么灭亡。二是因为所有部落都要抢劫生存,人口再生产能力决定这个部族是被别的部族消灭还是消灭别人。因此抢劫绝不仅仅是财物牛羊,还包括妇女儿童。三是抢劫同样凶悍的游牧部族困难,抢劫周边的农业民族不仅容易成功,而且收获更多。也就是说,自然条件和生产方式让这一广大地区的游牧狩猎民族把抢劫和征服其他部族尤其是农业民族作为他们一种“生存方式”(指活下去的方式)。离开抢劫和征服无法生存,是这种生存方式决定了他们必须不断的打打杀杀。而生活在他们周边的农业民族,必然成为“挨打”的对象。这里的所谓“打人”,是指“依靠武力攫取其他民族的财富等来延续自己的生存”。
  观察中国与游牧狩猎民族的历史会发现,他们的“依靠武力攫取财富”并不一定每次都杀人。更多的情况是通过战胜或不休止的骚扰与农业民族达成“和平协议”——每年给他们提供多少金银粮食牲畜布匹盐巴等,甚至包括女人。中国人很习惯用“和亲+进贡”这种与劫掠为生的民族这种打交道方式。从春秋战国一直到农业社会晚期,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过来的。
  如果注意观察,会发现古代世界并不只有游牧民族把“依靠武力攫取”作为生存方式,一些农业和手工业很发达的民族照样把“依靠武力攫取其他民族的财富”作为生存必不可少的内容。武力攫取的财富往往大于自己生产的财富。
  从“依靠武力攫取其他民族的财富”看,古代欧洲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国或者几国的基本生存方式。古希腊帝国和古罗马帝国公民的主要财富来源并不是靠自身组织生产获得,而是靠“帝国”提供的财富。
  5万雅典公民中有四分之一在控制整个地中海霸权贸易的雅典海军中通过做桨手、水手、水兵和当殖民地驻军“就业”。同时有6000个人民陪审法庭的陪审员,500名议员和1300名官员等就业岗位,每天能领到两个奥波尔(一个奥波尔大约可以让一个家庭生活一天,或者嫖一次娼)的薪水。也就是大约40%的雅典人在为国家服务中就业。雅典人每周数次观看的戏剧、音乐和各种比赛不仅不要票,而且也发补助。帝国提供的收入不会低于雅典公民收入来源的一半。帝国怎么那么有钱呢?因为5万雅典人直接统治色雷斯等200万人口的5个殖民地,军力控制整个地中海、黑海涵盖2000万人口。阿里斯托芬告诉我们,数百希腊城邦每年要给雅典上缴“贡金”。当然还有海上霸权贸易。一个雅典贵族写到:“雅典人阻止对手将商品转运到除阿提卡以外任何其他国家,否则她就威胁将对手完全从海洋上驱逐出去”。换句话说,雅典公民是靠暴力维持的贡金体系、殖民地收入和强大海军维护的“国际贸易秩序”生存的。
  不足1万斯巴达公民按军营方式生活,从不参加任何劳动,他们以国家名义奴役自身15倍人口的美塞尼亚黑劳士和5倍人口的皮里阿西人,后者给他们“供应”粮食、服装和武器。斯巴达人的“暴力建立秩序”是赤裸裸的:每年大军在黑劳士居住地扫荡一遍,把身材高大和有暴力倾向的男人杀掉。取代雅典霸权后,雅典人的生存方式就成为他们的生存方式。
  古罗马继承的是斯巴达式生存方式。罗马人什么劳动也不参加,主要从事锻炼身体、军事训练、杀人和看戏、泡澡活动。罗马公民完全依靠通过暴力维护一个奴役整个地中海沿岸和大半个欧洲的世界秩序存在。孟德斯鸠在《罗马盛衰原因论》中这样概括罗马人生存逻辑的:“对人民来说战争几乎永远是一件快意的事,因为战利品的合理分配事使人们获得利益的一种手段。”
  罗马帝国最终被他们的奴役对象给毁灭了。中世纪的欧洲基本上没有靠武力攫取财富的。但长达200年的十字军东征与其说是为了“圣地”,不如说是为了财富和土地。
  终于到了文艺复兴,欧洲人从穆斯林的图书馆里发现了“祖宗”的思想真谛,开始了他们从文艺到政治的伟大“复兴”。欧洲人的复兴从劫掠美洲人和南亚人开始,初期用的是维京人的做法——杀人越货。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靠这种方法“生存”了一个世纪!接着先是荷兰、法国,后来是英国人,让欧洲人从强盗身份进步到“世界新秩序”的建立者。彬彬有礼的绅士们建立的无非是“用暴力维护的攫取其他民族财富的规则和秩序”——殖民世界。
  贫道这里没用“侵略战争”,不仅这个词有些俗,最主要的是说不清楚问题。
  上面说的是“打人”,下面说说“挨打”。
  很多人以为挨打往往是因为弱小。这种推测符合逻辑,但不符合事实。历史上决定一个民族是挨打者还是打人者,并不取决于族群的大小和力量的强弱,而是取决于他的生存方式。如果“依靠暴力攫取别人财富”是这个民族甚至只是个部落的生存方式,即使他还弱小也会杀人越货。契丹人雄踞中国北方时,大兴安岭的满族人弱小。金人统治北方时,蒙古人简直算不上个东西。蒙古人能够建立人类历史面积最大的帝国,虽然有其他原因,但蒙古人们习惯的生存方式才是决定因素。
  那么什么人必然要挨打呢?
  看看中央10台喜欢播放的非洲草原动物会有些启发:
  东非草原上狮子是杀手,野牛是被杀者。是野牛缺少杀死狮子的能力吗?似乎不是。野牛体重是狮子的几倍,长而尖的“长矛”可以一击毙命,远强于狮子的牙齿。牛蹄与狮爪谁更有杀伤力也很难讲。最主要的是牛群数量往往是狮群的数倍。如果野牛愿意做杀手,一个礼拜东非草原的狮子就绝种了!狮子之所以成为“打人者”,野牛之所以成为“挨打者”,唯一原因是“生存方式”不同——一个食肉,一个食草。
  人类可以从经济角度用“生产方式”来概括,也可以从其他角度来概括,比如“靠什么活着”。靠卖艺乞讨和偷盗是吉普赛人的生存方式,完全靠自己生产获取是古代中国人和不少农业民族的生存方式,把抢劫作为生活物资主要来源是古代维京人的生存方式,还有前面讲的“依靠暴力建立掠夺其他人财富的秩序”的生存方式。
  古代中国人是典型的食草动物。依照古代中国在整个东亚地区的经济社会文化科技和军事的强势,如果是个“食肉动物”,周边民族连骨头都不会剩下。但他就是个食草动物,从不打算征服周边民族。那些藩属国恨不得年年进贡——回报的赏赐比进贡值钱多多了。一个食草动物为什么会挨打,就不用再分析了吧。
  问题在于,食草动物就一定被食肉动物吃掉吗?不是,东非的大象、犀牛和河马都是食草动物,但别说花豹了,连狮子也不轻易招惹它们。古代中国人挨打和不挨打的历史很有趣:历朝历代,往往是经济比较破败,人口相对少,军力相对弱的时候,不仅很少挨打,甚至会去主动打人——把喜欢打人的赶走或者内迁同化为“食草动物”。但王朝中后期,人口从初期的两三千万增长到六七千万,经济技术飞速发展,军事技术突飞猛进,却往往挨打甚至被亡国。
  汉朝初年经济社会尚未恢复,遭到匈奴不断袭扰,但60年后就对匈奴大打出手,几十年就把这个麻烦货送给欧洲人玩儿了。东汉时期汉族的军事技术依旧先进,但还是发生汉羌百年大战最后惨胜。汉以后的魏晋时期,整个北方基本是游牧民族统治着,这一拨换下一拨,一闹就是三四百年。
  唐朝初年突厥人兵临渭河边劝吕后不要守寡了,但很快唐军就荡平西域,把突厥人赶到欧洲灭了东罗马,征服了阿拉伯。但唐鼎盛时期的安史之乱,乱的就是游牧部落。此后又是近百年的五代十国。
  宋明王朝虽然没有汉唐之功,但也是在王朝中后期才挨打的。
  汉唐都是在王朝前期通过艰苦卓绝的血腥战斗把坚持食肉的那部分杀掉的杀掉撵走的撵走,剩下的同意改“食草”后,终于建立了“亚洲人类命运共同体”。
  就说到这里吧——领导每天只让写这么多字!腾信给贫道加了“赞赏”功能,欢迎打赏,省的领导老说贫道净写点“不打粮食”的东西。
  下一篇讨论一下现实问题:当今世界谁在打人,谁在挨打,谁不服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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