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昔97 发表于 2017-4-17 10:48:12

从阿玛尼少年到“伪楚”少年——欲盖弥彰的阶级固化

  当今的舆论场上,底层自己的叙事仍然是缺失的,对于底层的描述要么是浪漫幻想要么便是猎奇窥探。中产们倒是可以有很多的发声空间,而如今他们的的声音里正充斥着越来越多的恐慌和焦虑,国学大师和活佛上师们已然无法抚平他们聒噪的心灵,更何况他们也发现自己也没那么多闲钱来供养这些江湖骗子了。于是他们得以更多地把这些恐慌和焦虑有意识地发到知乎上、分享在朋友圈里、评论在微博下面,戳破华丽的中国梦下阶级固化的狰狞现实,相比之下,《人民日报》强行洗地的文章就格外显得黔驴技穷了,其结局只能是许多问题欲盖弥彰。

  1.“阶级固化”虚了谁的心
  4月4日,国家博物馆讲解员河森堡在知乎问题“用身边的故事讲讲中国的阶级固化现象?”下添加了一个回答,不久便获得了近2k的赞同。在该回答中,他对比了两个学校来国博参观时的情形作为阶级固化的例子,一边是郊区高中的学生为了赶着回去吃饭而不得不走马观花提前返校;另一边则是重点小学的学生不仅不赶着回去吃饭想要继续参观,还有人能答出连大学生都未必听说的过的“伪楚”。这篇回答也被许多媒体转载,一石激起千层浪,关于“阶级固化”问题的讨论迅速吸引了更多的关注。
  眼见这场讨论愈加深入,居然已经深入到“你也配姓赵”的层面了,赵家的媒体终于坐不住了,于是在4月13日《人民日报》第19版发了一篇小小的评论文章试图以官方的调子把这场讨论引向一个更具有“正能量”的方向。这篇名为《“伪楚”伤了谁的心》的评论很快又被冠上“‘阶级固化’论调不成立
  王宝强就是例子”的题目继续在各大主流媒体上推送出来,其知识水平之低、观点论证之滑稽实在令人眼界大开,各种“神评论”之外也有人禁不住要怀疑这是打入赵家的“高级黑”。
  我们不妨来看看《人民日报》是如何试图平息掉“阶级固化”这个可恶的话题的,最开始举出王宝强个人奋斗走上人生巅峰的例子来说明“阶级固化”是个伪命题,然后“中国从来就不是一个‘阶级固化’的国家”算是亮明观点,接着又谈到“中国人耳熟能详的一些说法‘王侯将相宁有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连刘邦、朱元璋这种出身社会最底层的人都能做皇帝,这在其他国家是难以想象的”。在文章的结尾还煞有介事地引出“越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就越要自强不息,越要坚信:一分付出,一分收获”的陈腔滥调。

  《人民日报》原文版面  评论文章的题目也很有意思,“‘伪楚’伤了谁的心”似乎是在暗示一种不平衡的酸葡萄心理,首先跟你讲事实确实是有些人吃得到葡萄而另一些暂时吃不到,但是不要因此就心理不平衡,甚至妄图把葡萄架子打翻,毕竟“一分付出,一分收获”,只要大家都好好努力,该吃到葡萄的总会吃到的。“伪楚”文章旁边还贴心地放了一篇有关留学市场的文章,继续激励你去努力够到这美味多汁的葡萄。可他们却未曾料想居高临下的姿态与单薄拙劣的文章内容之下,更暴露出他们在“阶级固化”这一问题面前是何等的心虚。
  2.教育分化与阶级的再生产
  还记得去年高考后不久,便跳出来不少声音要批判灭绝人性的“衡水模式”,可惜大多数人只知道衡水一中,还不知道在衡水一中光环下不得不对学生更严苛的衡水二中和被直接冠以“复读工厂”之名的安徽毛坦厂中学。就像呼吸着马丘比丘清新高山空气的于丹以“不要让雾霾进到心里”来安抚呼吸着北京雾霾的北京小民们一样,享受着素质教育、从重点幼儿园一直赢到重点大学的成功人士们也有样学样地批判“衡水模式”的简单粗暴和灭绝人性,进而更凸显出自己在道德高地深具人道关怀的高大形象。

  毛坦厂中学的相关报道  我读初中时,有很多学生选择不在学校住宿而宁愿多花点钱去老师开办的私人公寓住宿,一方面是因为学校宿舍的治安实在堪忧,也就是通常所说的“霸凌”现象泛滥;另外住在老师那里,孩子的管教和学习也能更有保障。我们那里口碑最好的公寓是一位体育老师开办的,赢得家长们认可的主要是它的严厉管教。印象最深的一次,公寓老师去网吧逮到几个正在上网的本公寓学生,便拉回公寓,让他们在院子里一字排开,互相拿着人字拖扇耳光。这在成功人士们看来肯定是野蛮至极,但现实决定了这样的无奈。父母常年在外打工,留守老人对于留守的孩子普遍没什么约束力,更不要提在学校。倘若老师肯关注就算不错了,更不必提这般“爱之深,责之切”。
  由此我们再回到“衡水模式”,我们会发现这样的学校对于这群无人关爱无人管教的留守儿童留守少年来说简直是负责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你说它灭绝人性也好、说它填鸭式教育也好,它至少给挣扎在底层深渊中的孩子们提供了些许希望,给出了迈向更好的人生前景、实现惊险阶级流动的哪怕一点点可能性。
  而这种可能性的不均等早就是现实,而且日益变得更加现实。我读小学时就已经开始经历撤点并校,而这个进程仍在继续之中。许多乡镇学校的生源越来越少,最后可能全校就只剩十几个学生。其他学生都去哪儿了呢,都扎堆去县市里的好学校了,因为那里的师资条件、硬件设施都要更好。最后的局面往往是少数几所学校集中了最多最优秀的教育资源,凭此又可以收割最优秀的那部分生源,长此以往,便成为一个正反馈循环。而其他不那么拔尖的学校自然在一定程度上就陷入了负反馈,最后甚至连简单维持都成为问题。而这也正是这些年来各地纷纷涌现出各种“超级学校”的原因所在。

  曾引发热议的“阿玛尼少年”  教育资源不均等到何种程度,我们在2016年已经见识了很多活生生的例子,前有人大附中令人瞠目结舌的招聘名单,985硕士起步,博士占到60%,海龟硕博占到20%,就连许多一本高校的师资水平也未必能与之匹敌,更不必奇怪这般师资条件下会有更多知道“伪楚”的“小天才”;后有房山北京四中令人叹为观止的“最美校园”,被称作“开放式结构的花园学校”,由OPEN建筑事务所设计,入围2015年伦敦设计博物馆“年度设计奖”的建筑名单。硬件条件标准尚且如此,师资力量也绝不比人大附中差到哪里去,事实上这里的高考成绩一般也仅居人大附中之下。更不必提当年走红一时的阿玛尼少年,年纪轻轻便列席政协,还有了自己的“全球粉丝后援会”,看起来这已经不仅仅是教育资源的不均等了,是不是都给人一种……那个钦定的感觉了?

  被誉为“最美中学”的房山北京四中一角  《人民日报》倒是不提“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虎父无犬子”这几句中国的古话。但我们看得真切的是穷人家的孩子挤破了头进到衡水中学经受了一番“惨无人道”的应试教育之后才好不容易暂时能和人大附中、北京四中经受“素质教育”的孩子们在学校里一起坐下喝一杯咖啡,更不用提更多的连应试教育的关都没过去而被直接抛到社会上抛进富士康重复自己父母人生轨迹的孩子们。
  3.“阶级固化”背后的现实进程
  还记得多年前温总理说要让更多的穷孩子能进清华北大,但那些话已经像“要给房地产商注入更多道德血液”一样消逝在风中了,承其吉言,穷孩子能进清华北大的比例已经越来越趋近于打工仔能进人大政协的比例了。要知道,真正的赵家人向来是不需要担心后代的教育问题的,去年年初马云等人就宣布阿里集团的合伙人将出资举办一所覆盖幼儿园、小学、初高中的15年制私立国际化的新学校“云谷学校”,声称“希望为中国的教育发展和改革做一点努力和尝试”。而对于清北更上心的多是一些“够一够,摘桃子”的中产家庭们。

  马云爸爸说我要办个这个么大的学校好事者们也许会讲教育资源与以后的社会地位或者进一步讲阶级地位不存在必然关系,你看连《人民日报》也说“一分付出,一分收获”嘛。但事实证明一个高起点比起再多的付出都管用,这也是为什么中产家庭们为什么更要削尖了脑袋往清北挤的缘故。2017年北京房产317新政一出,中产们便一片哀鸿遍野,对于学区房的讨论也一时甚嚣尘上。
  在经济形势普遍低落而且长期看不到好转迹象的背景之下,这些“有恒产”而又不多的“有恒心”者对于自己未来还能否保住自己的社会经济地位、如何不至于跌落到底层越发的忧心忡忡。他们开始认识到自己原来不姓赵,“雷洋案”“于欢案”等等又进一步刺激了他们的紧张神经,他们不得不把希望更多的寄托在下一代身上。更何况他们自己就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知道《葛底斯堡演说》讲了什么,看过BBC的纪录片《人生七年》,于是可以更深刻地认识到自家孩子就读的学校和人大附中、北京四中之间的差距,认识到教育对于保持其阶级地位的重要性。

  BBC纪录片《人生七年》忠实地反映了阶级固化的大英帝国  当今的舆论场上,底层自己的叙事仍然是缺失的,对于底层的描述要么是浪漫幻想要么便是猎奇窥探。中产们倒是可以有很多的发声空间,而如今他们的的声音里正充斥着越来越多的恐慌和焦虑,国学大师和活佛上师们已然无法抚平他们聒噪的心灵,更何况他们也发现自己也没那么多闲钱来供养这些江湖骗子了。于是他们得以更多地把这些恐慌和焦虑有意识地发到知乎上、分享在朋友圈里、评论在微博下面,戳破华丽的中国梦下阶级固化的狰狞现实,相比之下,《人民日报》强行洗地的文章就格外显得黔驴技穷了,其结局只能是许多问题欲盖弥彰。
  然而焦虑与恐慌是属于中产们的,底层民众早已不需要这些。底层民众早已经受、不得不接受而又无处发声,但这绝不意味着他们会忘记,也不意味着他们会被未来中产们看似正义合理的口号们所欺骗愚弄。阶级固化的假面已经被撕破,在人们视野中消失多年的“阶级”概念也开始重新浮现,阶级分化在日后只会变得越来越清晰,而阶级的觉醒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今日的“阶级固化”争论不过只是拉开了一角序幕,我深信我已经望见了未来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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