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0-1-17 18:12:13

蒲津渡铁牛见证了盛唐的繁荣历史

盛唐繁荣的见证――蒲津渡铁牛——开元十二年:桥梁史的奇迹
河东别置有蒲津关,一名蒲坂。开元十三年铸八牛,牛有一人策之。牛下有山,皆铁也。夹岸以维浮桥。十五年自朝邑徙河渎祠于此。
——《新唐书》卷三十九,地理志

蒲津桥还是幸运的,它终于等到了一个盛唐时代。唐朝开创到灭亡,历时290年,比清朝的296年略少一些,成了国祚最长的朝代之一(当然汉朝更长,但中间王莽的新朝使它断裂了15年,成为东汉、西汉,享国时间分别是214年和196年)。在唐朝的前期、中期,有“贞观之治”,23年;“永徽之治”,20年;“开元之治”,30年。中间虽有武则天执政,还曾改国号为周,但毕竟是短暂的,而且死前仍还政于李姓,自己还称则天皇后,没有断绝了李家的社稷国祚。何况武则天执政期间,治世、疆域和民生等方面都有不俗表现。一个王朝连续一百多年都是盛世,这就使国家政治清明,社会稳定,生产发展,人民生活富足,国家的力量就强大了。在这个时期,唐朝的疆域不仅维持了秦朝一统天下的版图,还征服了高丽、突厥,国土面积有所开拓,军力比汉朝都要强。唐朝的外交工作很好,实行汉藏、汉蒙、汉回通婚,加强民族间、国际间的往来,和睦相处,天下归心,流通贸易,边境平静。唐代人口保持五千万的水平,是历代最稳定的。(几乎到清朝初年,这也是最好的情况,到清朝末年,经过近三百年的发展,才有了所谓四万万五千万之说)。人民生活,唐代也在很长时间内比秦、汉、晋、隋好得多,“安史之乱”前的130多年间,朝廷轻徭薄赋,生产得以发展,百姓普遍富足。杜甫有一首诗,写道: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    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织不相失。
                     ――《忆昔》
以诗圣杜甫的现实主义和人民性,我们不会认为他是“歌德派”粉饰现实。他笔下的开元盛况,应当是真实的。史藉记载,开元年间任用贤明,改革政治,裁汰冗官冗员;限制贵族,征调上交国库;普查土地,农人增加田亩;兴修水利,灭蝗抗灾,发展农业生产;压缩佛教规模,减轻人民负担……出现了社会稳定、经济繁荣的大好局面,物价平稳低廉,国家仓储盈满,人口明显增长,“左右库藏,财物山积,不可胜较。”更让人称道的是唐代文化的发达,是文化对于各项事业的推动,科学技术、制作工艺的进步和提高是明显的。这些进步和提高,当然包括冶铁和铸造。

蒲津桥的改造和提升所需要的物资贮备和技术条件,终于成熟了。蒲津桥已经等待得太久太久,终于等到大唐盛世这个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开元十二年或者更早一些时候,兵部尚书张说向玄宗皇帝建议,改修蒲津桥。由兵部尚书提出改修蒲津桥的建议,蒲津桥战略意义和地理位置的重要性都是不言自明的。这位张说是玄宗朝重臣,文臣授武职,是个文武兼备的人才,他的建议玄宗一般都予以采纳。何况对于蒲州,唐玄宗自己本来就是重视的,要不不会把它定为“中都”。他是把蒲州当作全国的文化中心来经营的,期望蒲州为国家的文化建设发挥别处起不到的作用,而蒲州果然就在发挥着独特的重要的作用。此前几年间,玄宗巡北都,祭后土,数次从蒲津桥经过,还为蒲津桥写过一首《晓渡蒲津》:

    钟鼓严更曙,山河野望通。    鸣銮下蒲坂,飞旆入秦中。    地险关逾壮,天平镇尚雄。    春来津树合,月落戍楼空。    马色分朝景,鸡声逐晓风。    所希常道泰,非复弃濡同。
    当时,张说还和了一首《奉和圣制晓渡蒲关》:
    蒲坂横秦晋,华芝晓望秦。    关城雄地险,桥路托天津。    楼映行宫日,堤含苑树春。    黄云随宝鼎,紫气逐真人。    东咏唐虞迹,西观周汉尘。    山河非国宝,明主爱忠臣。
还有徐安贞、张九龄也都和了诗。名相宋景在皇帝巡幸期间是西京留守,赶来蒲州迎驾,也和了一首《蒲津迎驾》。对于蒲津桥,玄宗的印象当然也就很深刻了。张说的建议一提出,皇帝就马上表态:“嘻,我岂虑哉。”哈,修蒲津桥,我会有什么顾虑么,我岂不是早考虑了么!于是就派张说监管这项工程。张说还兼任中书令,就是宰相了,执掌中枢,位高权重,以这样的人物来领导这项工程,证明蒲津桥不是地方行为而是国家行为,是一项国家级别的工程,就像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周恩来领导和协调研制原子弹一样。物资调用自不必说,技术力量也是全国顶尖级别的人才。征调人夫,蒲州府自然热烈响应。疏河运石,劳力活儿都是蒲州人来干。国家出钱,修好了桥是蒲州的,蒲州人不会不卖力。就是皇帝老儿以后不高兴了,他也把铁牛搬不走。

蒲州人知道,自己在创造历史。他们干的活儿,是世界桥梁史上的里程碑。

工程的重点是铸造岸上铁锚。那时候黄河中间有中洲,设临晋关,后改为蒲津关。黄河主流在蒲州和中洲之间,支流在中洲的西边,河床较窄,流量也不大。支流也有浮桥,只是普通浮桥就行了。这次改修的,是主流上的这一段浮桥,就在蒲州和临晋关之间,距离约108丈。两岸设铁锚,就分别设在蒲津渡口和临晋关外。那时候可能不说研究研究,怎么说已难考究,反正经过反复商讨,确定铸造铁牛八尊,分置两岸,维系四条铁链,代替竹索。为什么铸成铁牛,这是现代人的问题,在当时不会有人这么问。古代人讲究阴阳五行相生相克,凡事都受这套理论来指导。牛象坤,坤属土,而土克水。大凡古城,多有用牛做镇水之宝的,是城临水建的原因。临汾叫卧牛城,城墙里就埋有一尊镇水铁牛,那是怕汾水淹了城――那时候的汾水是行得了龙舟的,汉武帝行船在汾水上,听了南方战争捷报,闻之大喜,就把所到之处改为“闻喜”,这才有了闻喜县,直到如今。――北京颐和园,昆明池边就卧着一只青铜牛。四川都江堰,就刻有三石牛,所谓“石犀镇水”。再说牛是人类最早驯服的动物,是人类的劳动伙伴,它力大无穷,甘于重负,吃苦耐劳,默默奉献,成了一种人格象征,成为中华民族的精神图腾。铁锚铸成铁牛形象,当然有着显而易见的文化寓意。经过测算,这八尊铁牛,都要有数万斤的重量,还要加上铁山、铁人、铁柱等一些辅助设施。这样大的铁牛,该用多少铁水?得多大的坩埚才能化这么多的铁水呢?见识过现代冶铁的我们,对那时候的冶炼方法就难以想象。还有造型,人要像人,牛要像牛,凭那时候的条件,实在太难。

可是我们不要忘了,蒲州是当时顶尖级别的文化都市,代表着那个时代最高的科技水平。

蒲州的技术人员,加上云集而来的全国的能工巧匠,呕心沥血,殚精竭虑,终于完成了设计方案。――这是现在我们根据铁牛铸造规模和工艺的需要臆想的。有没有经过专家论证签字盖章,有没有经过层层上报通过批准,我们不得而知,反正设计论证这一套工序是少不了的。遗憾得很,直到铁牛出土我们也不知道一个设计人员的名字,这是我国冶金铸造史的一个巨大损失。这些设计人员是当时的科学家,但他们的社会地位太低了,以至于连名字也没有留下。要是在现代社会,他们是工程院院士,是国务院特殊津贴享受者,是“两弹一星”的元勋,只可惜当时的社会没有为他们提供这样的身份。他们只是工匠,他们没有什么政治待遇和高级的经济待遇。然而他们没有计较这些,他们知道自己的历史责任,他们知道自己要做的是前所未有的事业,是中华之最,是世界之最。比起西方国家,中国的冶金和铸造技术要早六、七百年。蒲州城外正在热火朝天溶铁铸牛的时候,西方国家的先民大概还在用泥捏牛玩呢。

一项举世闻名的工程终于在蒲津渡开始施工,以当时的起重和运载条件,不可能是从别处铸好运来,只能就地铸造。根据对出土铁牛的研究考证,工程的具体施工程序是这样的:在蒲津渡口适当位置,在最高技术权威――用现在的话说是国家项目技术负责人的指挥下,工程分四步进行。第一步,用黄蜡雕塑铁牛、铁人造型,作为“蜡模”,当时的工艺能力,已经可以将“蜡模”雕塑得形态精致逼真,形象鲜明生动。“蜡模”的规模造型,和实际成品完全一样。第二步,用特制的澄泥均匀涂敷在“蜡模”外层,待完全成型,便用文火烘烧。――当然泥模上部要留注入口,泥模下部要留排出口。泥模逐渐烘干,蜡液经排出口流出。泥模就成了一个空心的牛造型,铸造工艺名称叫做“泥范”。第三步,堵住排出口,加固泥范,从注入口注进溶铁汁液。当然没有能够一次熔炼足够铁液那么大的坩埚。这难不住工匠们,他们在泥范周围架设多条通道,用多个坩埚同时熔炼铁液,铁流从不同的通道注入泥范中。通道下也要有炭火加热,避免铁液在通道中途凝固。第四步,待铁液凝固后,去掉加固设施,打碎泥范,铁牛的造型就完成了。

这是人类征服自然的一个伟大创举,是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文化进程的重要成果。中国甚至世界水利史、冶金史、铸造史、雕塑史都会永远记下这一笔。主持这项工作的张说,在工程竣工后写了一篇《蒲津桥赞》。唐玄宗的几位宰相中,“姚崇尚通,宋景尚法,张嘉贞尚吏,张说尚文,……张九龄尚直,各其所长也。”张说尚文,文章果然叙述精当,文采斐然:

易曰:利涉大川,济乎难也。诗曰:造舟为梁,通乎险也。域中有四渎,河居其长。河上有三桥,蒲津是其一。隔秦称塞,临晋名关。关西之要冲,河东之辐辏,必由是也。……于是大匠蒇事,百工献艺,……是炼是烹,亦错亦锻,结而为连锁,熔而为伏牛,偶立于两岸,襟束于中单。锁以持航,牛以系缆,亦将厌水物,奠浮梁。又疏其舟间,画其益首,必使奔澌不突,积凌不隘。新法既成,永代作则。……”

新修的蒲津桥,济人,是仁;利物,是义;顺事,是礼;图远,是智。一座桥,在张说的笔下,仁义礼智都具备了,成了中国传统道德的化身,成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化身。

近乎两年的时间里,蒲州西城门外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有紫袍玉带的官员现场督办,有精身赤膊的工匠挥汗劳作;物资堆积如山,车马来往如梭;烧火的似飞廉煽炭,冶铁的似祝融理炉;炉火熊熊映红半边天空,人声嘈杂压倒满河涛声;干活的汗流如浆,围观的人潮如堵。蒲州不是没经过世事的小地面,蒲州人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然而,铸造铁牛的蒲津渡工场,成了人头攒动的大戏台。两年间七百多个日日夜夜,这里人声嚷嚷,马声萧萧,比蒲州城里的社日庙会还热闹。

铁牛在蒲州的注视下,渐渐地完成了,终于完成了。它们十六只巨眼,也在注视着蒲州。是蒲州,给了它们雄视万世的生命。是蒲州,让它们与日月同辉,与江河同在。

而它们,也雄辩地见证着大唐盛世,见证着大唐蒲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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