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性格成就“伟大”(运城)
在唐朝为官的文人中,柳宗元的仕途算是十分不平顺的一个,终其一生,仅年轻时在政治中心昙花一现,余生便是漫长的贬谪生涯。坎坷多难的人生和内向敏感的性格,使得贯穿柳宗元作品的始终是浓浓的“丧”。
青年时期的柳宗元也曾意气风发,年仅21岁便进士及第,在中唐的政治舞台上扮演了不可忽视的角色。
韩愈在《柳子厚墓志铭》中写道:“俊杰廉悍,议论证据古今,出入经史百子,踔厉风发,率常屈其座人。名声大振,一时皆慕与之交。诸公要人,争欲令出我门下,交口荐誉之。”足见其一时的影响和风采。然而,政治舞台风云蝶变,柳宗元参加了一场仅一百多天就归于失败的“永贞革新”,这也决定了他一生的命运。随后,先是十年的永州生涯,又在被贬柳州后第四年就客死他乡,再未回到朝廷。贬谪对于在政治上有巨大抱负的柳宗元来说十分痛苦,所以一股颓丧的情绪始终贯穿着他贬谪之后的人生。
遭遇失意后寄情山水是古代文人一贯的情感宣泄方式。柳宗元却和其他人的心境大有不同。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李白的这句诗道出了喜欢游历的诗人们的追求。长江、黄河、泰山、洞庭湖等名山大川都留下了诗人们的足迹,长久以来,诗人们反复吟咏的也正是这些名山大川。
柳宗元则不同,以《永州八记》为代表的山水诗文,描摹的都是不为人知的景物,在柳宗元之前甚至没有被发掘。他所记、所游的山水实在太普通了,大多数甚至连名字也没有,如袁家渴、石渠、石涧、钴鉧潭、小石潭都是经过柳宗元命名后为人们所知的。其实,柳宗元笔下的永州零陵的山水,愚溪、西山、小石潭、石涧等都只是一般的山水,风景秀丽而已,比起那些名山大川来委实算不上胜地。只不过,开阔的大好河山匹配不上他忧郁的心境,这些幽寂深僻的山山水水才契合他幽独和颓丧的性格。
《江雪》这首五言绝句是柳宗元最广为人知的一首诗,短短二十个字道尽了柳宗元对仕途、前途以及人生的失望。“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先是前两句的“绝”和“灭”两字营造了一个毫无生机沉寂寒冷的世界,后面继续追用“孤”和“独”压制一切有可能出现的生机和力量,描绘出一幅何其寒冷、孤独而又绝望的画面!这是柳宗元的“丧”,也是柳宗元摧折肺腑的“千万孤独”。
不只是这首《江雪》,柳宗元的诗歌佳句中,大多表达了他颓废失落的情怀。“十年憔悴到秦京,谁料翻身岭外行”(《衡阳与梦得分路赠别》);“一身去国六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别舍弟宗一》;“海畔尖山似剑芒,秋来处处割愁肠”(《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柳宗元是那么向往长安城的热闹和喧嚣,那么渴望回到政治中心一展才华,然而际遇却是如此不堪,只能独处当时还是蛮荒之地的永州、柳州,对着同样孤独的山水倾诉心中的抑郁,直至离世,终究没有返回他心心念念的京城。
其实古代文人做官,鲜有一生仕途平顺者。即便是官至尚书右丞的王维,晚年亦是因为政治热情受到压抑而退隐山林。同样是仕途遭遇挫折,王维会写“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心态淡然恬静;一生豪放不羁的李白会高歌“我辈岂是蓬蒿人”,自信而洒脱;即便是和柳宗元同时代遭遇贬谪的刘禹锡也会吟出“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的昂扬之词,积极而乐观。只有柳宗元,沉溺在一方小山小水中,沉寂地低吟“万径人踪灭”,那是一种万念俱灰、失去所有勇气的绝望。
诗人的一生孤苦坎坷,心境愁闷复杂。然而颓唐的生命也闪耀过不可磨灭的光芒,某种程度上,正是柳宗元性格中“丧”的一面,成就了这名伟大的文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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