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章老师（散文）_杨星让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认识了草章老师。当时他任运城地区文联主办的《河东文学》副主编。我的第一篇小说就是在他的关照下发表的。草章老师一米八的个头，身材魁梧，腰板挺得笔直。国字脸，头发浓密，有军人气质，更具学者风度。
其实，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就在万荣县文化馆主办的刊物《飞云》上发表过三首诗歌，那个刊物正是草章老师的主编。那时年纪小，用了个笔名（不是现在的笔名，而是那个时代一个时髦的名字），因此，草章老师不会知道。我和草章老师相熟后，也一直未提起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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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编辑后，为了办好文学副刊，常常去拜访草章老师。一是聆听他的教诲，二是约他给我的版面写点文章。每次到他家，草章老师几乎都是坐在他的书房里，不是读书，就是写作。草章老师读书很认真，他是不动笔墨不读书，这一点让我很是惊讶。对我的约稿，草章老师欣然应允，并很快送来几个小稿。报纸副刊受版面限制，稿子都要求短小精悍。草章老师写的是笔记体小说，短则数百字，长则也不过千字，非常适合报纸副刊。我专门开辟了一个栏目，叫《市井风情录》，把草章老师的作品推出，颇受读者欢迎。后又邀义夫老师加盟，更是锦上添花。这两位老作家，果真厉害，每篇数百字，但文风老辣，文笔老到，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这个栏目推出后，自然也招来一些业余作者的投稿，而且很多。但稿件的质量，用两位老作家的作品衡量，优劣毕现。后考虑两位老作家的身体状况，不忍心催稿太急，我也筷子里拔旗杆，选发了几位作者的稿件，但都不怎么满意。我甚至不自量力也写了两个，发表后再将两位老师的作品一看，不觉汗颜。明白了什么叫班门弄斧，从此再不敢在这个栏目里丢人显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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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栏目只能是义夫、草章的专栏，别人无置喙之处。我只好厚着脸皮一次次向他们催稿，而他们也积极配合，不断赐稿，使我这个栏目越办越精彩，成为一个最有文学品味的栏目。当时我与两位老师约定，这个栏目停办后，将所发稿件编辑出版，一定会受到读者的欢迎。然而，这个愿望没能实现。
我离岗后，有几年没有见到草章老师。有一年接到一位老作者的电话，说他来到运城了，想请草章老师吃个饭，让我作陪。在宾馆见到草章老师，我很吃惊，他竟消瘦得如此厉害，原来那么魁梧的人。但草章老师依然腰板笔直，精神也好，我才稍稍心安。
前几天西兰兄来运城，我到他住处闲聊。他说：“抽时间咱们去看看草章老师，他病了。”分手时，我带了几册文联刚送来新出版的《河东文学》。
回到家翻看杂志，见有《草章近作小辑》，我马上翻开，先看他的《我与文学》。这篇一万多字的文章，回顾总结了草章老师从事文学创作五十年的历程。这是一位文人的心灵坦露，这是一位作家对文学挚爱追求的心声。读毕掩卷，我已眼睛湿润了。
电话铃响，是西兰兄。他说：“咱们最近几天就去看草章老师。”我说：“你是不是看刚看完草章老师的《我与文学》？”他说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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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章老师住在太原儿子家。我们进门时，草章老师仰躺在客厅的一个单人沙发上。见到我们很高兴，虚弱的他已无力站起，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握住我们。他气喘吁吁，语不成调，深陷的眼眶一双眼睛亮亮地盯着人。
来时，义夫老师托我们带了一册他新出版的《义夫短篇小说选》，在扉页上写着“草章老弟雅正”。我们把书递给草章老师，他很喜欢，放在沙发扶手上，不断用手去抚摸。
草章老师消瘦的面庞让人心酸。我们不愿多谈他的病情，那未免让人伤感。
西兰很会活跃气氛，说：“草章老师，我给你唱一段蒲剧吧。”西兰的嗓音浑厚，很有磁性，一唱戏，声情并茂，还用手掌在茶几上打着节拍。西兰唱完，同来的毕星星老师也唱了一段闫逢春的《舍饭》：“好一似青钢剑把人心剜……”，他模仿闫逢春的唱腔几可乱真，那假嗓高音一下子就扯了上去。
谁也没有想到，草章老师说，他也唱一段。儿媳担心地问：“爸，你行吗？”草章老师点点头。儿媳急忙将水杯递到他手上，让他喝水。水杯里，插着一根吸管。
虽然气喘吁吁，草章老师竟然完整地唱完了一段蒲剧，也是闫逢春的唱腔。草章老师唱时，福安一直在录像。唱完马上在电视上播放。草章老师看着自己在电视里的影像，很是高兴。
我是第一次听草章老师唱戏。他唱得有板有眼，嗓音也好。这是在病中，又已七十高龄。年轻时草章老师是否唱过家戏？要不怎么能写出《小里庄闹戏》那么脍炙人口的小说？能写出《岭上人家》那让人过目难忘、喜闻乐见的小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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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兰说蒲剧太费劲，他唱眉户，又唱秦腔。毕星星老师也唱眉户、秦腔。草章老师一边听，一边给他们提词，因为他俩总忘词。而草章老师唱时，一句唱词也不错。他的思维很清晰，记忆力真好。
草章老师兴致很高，不顾劝阻，执意又唱了一段。
儿子欢聘说，他爸写几千字的文章，一气呵成，写完连一个字都不用改。发在《河东文学》上的那组稿子，就是前一段写的。他已无力坐到书桌前，只能坐在沙发上，腿上垫一块垫子，上面放一块硬板，在稿纸背面写。
那组作品包括三篇小说，好几万字呢。草章老师身体状况这样差，他是用怎样的毅力才能写出这些作品呢？
一个献身于文学的作家，是永远不会放下手中的这支笔。
草章老师，祝愿您早日康复。因为还有那么多的作品，等待你去书写。关心热爱您的读者都在期待看到您的新作。
2009.6.18
附注：2009年8月28日，接到朋友短信，草章老师不幸去世。谨以此文纪念草章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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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星让，男，一九五三年生于万荣县。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在临汾工作，一九八四年调入运城日报任副刊编辑。二零一三年退休。山西省作协会员，运城市作家协会原常务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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