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1-11-2 09:35:06

通过盐池的路(散文)——张引栓

在我们池南人的眼里,盐池是神秘而充满爱恨的一方水土。从小在池畔耕作,南望中条横亘,北眺盐池阻隔,人稠地窄,生存空间狭小,就产生一种破茧而出的强烈冲动,但盐池是一道天堑,隔绝了对外交往,以至于池南人生活习俗、思维方式、行事做派、语言风格都与外界迥然不同,就连婚俗丧葬也是别具一格。池南人结亲不出村,长此以往婚套婚亲连亲,满村都是转折亲。过去有一种婚俗叫换亲,互相娶对方妹子做媳妇,两家都不计较彩礼,姑嫂关系也好处,换亲固然与当时的普遍贫困有关,但地域狭窄选择范围小也是主要原因。

当然,最现实问题就是交通阻隔。我两岁时得了百日咳,咳起来几乎气绝。爷爷是个读书人,觉得要想个办法到城里弄点西药。当时盐池路被淹,进城只能坐船,上渡口前还要蹚一段浅水滩,爷爷就带了一双雨鞋,上船时把雨鞋脱在码头边的草丛里,穿上布鞋步行几十里进城。药买回来,雨鞋被人顺走,爷爷很心疼,成为几十年挂在嘴边的话题。

日本侵华时为了掠夺资源,修了一条横穿盐池的土便道,当地人俗称七铺路,由于路基太低,时常随池水涨浮而淹没。解放后,盐化局几次加高,勉强可行车,雨天道路泥泞时常趴窝。随着池神柏口大道修建,七铺路逐渐废弃,被后人遗忘,但它是池南人通往运城的捷径。

1978年,我在安邑上高中,说来也怪,每个周六不是刮风就是下雨,下雨天过盐池不是人骑车而是车骑人,遇到老南风车都推不动,回家满身是硝。有几次,我干脆把自行车扔到七铺路上,第二天风停雨住去推车,车仍旧躺在路边,这鬼天气鬼地方鬼才稀罕那车。

我发誓一定要离开这里。1980年高考落榜,希望破灭,想到一辈子都将生活在那一块狭窄地带,就有窒息的恐惧。我绝望地把头撞在门上,母亲硬是把我拉住。我躺在炕上睡了几天,觉得生活还要继续,年轻小伙不能这样靠父母养活,便挑上一副扁担,去盐池担风化硝。我恨盐池,却离不了盐池,盐池以她火热的怀抱接纳了我。

每天早晨用扫帚把风化硝扫到一堆,然后装筐挑走。酷暑正午的硝堆温度有50多摄氏度,不要说挑担干活,就是空手站在那儿,也是汗流浃背。干起活来汗如泉涌,渴了,水是咸水,咸水也要喝,喝了更渴,最热的时候一口气能喝半桶水。那一年暑假,我下池干了20多天,赚了八九十元。九月份,我揣着钱决定复读。那是一生最灰心的时光,每次摸底考试总不理想。但一想到那块狭窄的土地,我还是坚持下来。考完回村的路上,和同学们商量打算买个拖拉机,给城里拉沙子赚钱,盐池的路再难还得走。

八月的一天,突然听到大队广播,让我取信,当我看到大号的牛皮纸信封和录取通知书,瞬间的喜悦化成了千行泪,我考中了。

上学的日子到了,当拖拉机载着我和我的行李颠簸在崎岖不平的七铺路上,我百感交集。我突破盐池那一湾浅水终于走出来了。车在不紧不慢地晃悠着,出了盐池慢慢爬坡。此时,越过盐池回望故乡,我流下惜别的泪。这一方土地,我曾经怨她恨她,心里却如此爱她。没出息的我,四年后还是回到了家乡运城上班,因为还是舍不得她。

八十年代初,梁国英主政运城,站在路口挡汽车,不管是南来北往的,来到运城都先去南山拉一车混料垫路,于是才有了池神庙到柏口窑的那一段笔直的砂石路。后来路基加高扩宽,铺上了柏油,安上了风能路灯,再后来生态治理才有了今天的模样。

如今的盐池已不再寂寞荒凉,傍晚时分,每当情侣们携手漫步湖心观景台,享受南风的爱抚和湖光美景时,谁能想到几十年前,乃至更久远的岁月,脚下曾发生过多少故事……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通过盐池的路(散文)——张引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