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1-11-11 17:04:02

和万荣人在一起(散文)——李耀岗

最近,万荣本土歌手推出新歌《万荣万荣我家乡》,印象中这是自星光大道上的一曲《我的万荣,我的家》之后,又一首唱给家乡万荣的歌。

全国县市中,像这样纵情豪歌一县的特定作品还不多,而像“万荣”“万荣人”这样贴心贴肺地吼出一个县域精神色彩的歌恐怕更少。

万荣人就是这样,常常把自己名字喊得特别响亮特别自恃特别膨胀,好像全世界的地方只有这儿绝世无双,好得不行。任他别的地方都是再世不竞,我也视万荣这块地方为不二之地,似乎他们在“万荣”这两个字里,已融进了使不尽的力量、掘不尽的宝藏。

不光万荣人这样。大凡与万荣搭界的人,也有躲不开万荣的自觉,似乎总与她有点瓜葛。或许这个地方的确有着某些难以名状的吸附力,有着别人忽略不掉的关注度,有着与众不同的独特气质,让人看一眼、搭一腔、打一回交道之后,就再也甩不开、舍不掉了。网上、线下,群内、圈里,“万荣热”几乎维持着常态化的热度,时有周期性的小高潮,诸端风景似有万般风情万种恩荣于斯地斯人。

我甚至觉得,那些不时把“万荣”点名、念叨的,并不是刻意来蹭万荣的热点,不是来消解万荣的谐趣,而是当真觉得这个地方有点意思,有趣有料有想法也有些办法,总是有他们眼里欣赏却手里没有的东西,有他们踏破铁鞋寻觅不得的东西,有他们着实稀缺而你这儿遍地都是的东西。这些东西,一讲便俗烂到令人生厌,好像谁都能做得到,但推己及人,还是万荣着实要做得醒目入骨做得纯粹无瑕做得显山露水。他们是从zeng气中生出倔强和强悍,用憨直去消解崇高和虚浮,再把勇毅化作了胆魄和力量的……当然,别的地方也有,但人家不事张扬,不觉得需要引人围观,尚未形成群体性格,而万荣这个地方,竟然是个“富矿”,沉积深厚,几乎人人都有,一不小心就形成共情,形成了强大气场。讲真,世间千人千面,也不是万荣到处都是这一副状态,但既然已把名声吆喝出去了,以此地人的脾性,即便没有,创造条件也是要有的。不然,就不万荣,就不是万荣人,就没有作为万荣存在的价值。

写过许多如《万荣赋》《万荣思维》等文的野火兄,嘱我有机会写一写这个内容,谈谈这种特别的“万荣现象”。

万荣是一种现象吗?

她地处汾阴,依傍峨嵋,孤峰凸起,大河奔流,秋风辞赋华章垂世,后土黄天神交八极。县域之内,一东一西,各施所长,万泉尚农耕,果业兴旺,荣河兴产业,人走四方。一个没有多好资源可以借助的地方,总是走在时代的先锋行列,总是能把一手烂牌打成“王炸”,总是有开掘不尽的能量,总是有出奇制胜的地方。过去,普及普通话时,万荣连小脚老太太都能学拼音唱拼音歌,硬是把一口土话生生摁下,弄出一个全国学拼音学普通话示范县。搞教育,万荣破天荒地折腾出一个万荣人民大学,还在教育部备了案;搞体育,万荣整出个海鸥女子锻炼队,乒乓球篮球打遍晋南专区无敌手,在体育界声名颇盛,更别说防水建材一国三都,整一出是一出,出出都整成了景。

近年,运城果业渐成气候,全市十三县(市、区)处处皆以桃果为支柱,万荣又暗暗发力把“南果”战略推至深入。国家现代农业产业园、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示范区、农业绿色发展先行区落地生根,苹果主题公园、桃果主题公园、小水果田园综合体吐绿播芳,全县约一半耕地上了果树,全县农民超过一半的人均收入来自果树,形成特色浓郁的“果农、果库、果商、果品、果业”多业融合,“种果、讲果、储果、装果、发果”体系健全的全域果业氛围。同学当中的郝燕燕,为中国农大果树专业博士、山西农大教授硕导,主要从事果树生理与栽培研究,以她为代表的一批省内外果树专家已成为万荣的座上宾,对万荣果农进行全面的果业知识、技能培训、技术指导。如今,“万荣苹果”声名日炽,果业已占据万荣农业半壁江山,万荣产区的“运城苹果”成为客商定点采购的热销产品。郝教授对我由衷感叹,万荣变得越来越好了。

或许,这样现象级的“万荣”的确算是一种现象吧。

万荣热是一种现象吗?

万荣作为一个县域,很多时候其意义已经符号化概念化标签化,甚至具有某种特定的标志性。

一群人初次相遇,彼此客客气气、彬彬有礼,若是听说你是万荣人,马上就可能更换了客套档次,要是洽谈能马上拍板,要是闲谝能变成深聊,要是喝酒都能换作大杯,非得“豪华”一下,好像把现场切换到了梁山的聚义厅,宋江哥哥又招来一个新兄弟。这样的经历实在太多,往往是别人初一听“万荣”,马上又加重语气再重复一遍“啊,万荣呀”,才把你重新又对号入座,换到万荣该有品位品相品质当中。接着,眼神不对了,说话变声了,连带语气里都有了些许异样。啊呀,万荣的,呵呵,这地方有意思,这地方人能行。

一桌子人吃饭,中间若有万荣人也不一样。说着说着,人就分成两拨,一拨万荣的,一拨不是万荣的;要不就是,一拨万荣的,一拨万荣“郊区”的。反正,有万荣人,所有的话题都要重新贴上“万荣”这个标签,同样一件事一个人,“万荣”的如何如何,非“万荣”的又是如何如何,哪个事万荣人做得像万荣,哪个事做得不万荣,哪个事人家不是万荣的做得比万荣的还万荣,等等,反正“万荣”是不容易避开的。好像不这么一下,就对不起“万荣”这两个字;好像这么一下,就把一个人重新又赋予了新的意义。

一个单位,有万荣人也不一样。有的明着说,咱这儿有万荣人呢,说话办事做人做事讲究点认真点,好像万荣人会咬人。有的暗地里说,那谁可是万荣人,还是正宗万荣人,zeng太太,好像天底下除了男人女人,还有一种人叫万荣人。那还是与万荣交往不深交情不够交心不多。别的不说,看看天南海北万荣人的微信群名,多是与“快乐”“笑城”“欢喜”之类的喜感字眼相关,连万荣苹果的宣传语都是“一个快乐的苹果”。一个把乐观嵌入精神层级的地方,人恐怕也错不了。

一群人,要是能和万荣、万荣人扯上关系的也不一样。这人,不管他本人就是万荣人,还是有万荣亲戚、家离万荣近,或者不管媳妇女婿阿公阿家自家屋中有万荣人,这人就极易被万荣附体,成为万荣人,或者有了万荣气。

当下网上传的两篇《万荣人》,作者其实都不是万荣人。一个是运城路家庄人李立欣,运城著名散文作家,他遍写运城十三县人,写一篇火一篇,篇篇都是洛阳纸贵的水平。但最火的一篇还是《万荣人》,因为他和他的文章一旦被万荣人认可,就立马涌出无限万荣式的热情,点赞、转发,配了音、换了平台一发再发。你能掏心窝子给咱说话,我就能掏心窝子为你捧场。立欣兄多年来相交较多的文人墨客也以万荣人居多,他自己甚至比万荣人还万荣人。另一个是在河津铝厂工作的山东人王梅宏,女作家,老公是万荣人。梅宏是山东籍的万荣媳妇,写《万荣人》算是近水楼台,这么一个文字纤柔的女人,说起万荣人也不知不觉带了万荣腔调,有了凉粉饸饹的味道,惹得铝厂的外国专家也想了解万荣,会一会万荣人。

我这样铺排下来,好像“万荣热”也可说是一种现象吧。

万荣人是一种现象吗?

说万荣,道万荣,说来说去,还是说的万荣人。

万荣人才是万荣、万荣精神、万荣思维、万荣现象的魂,是诸多万荣概念中最具活力最有生命力的因素。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山水自有一方风情。

万荣成就了如今的万荣人,一代一代万荣人也造就了如今的万荣。

个人写过和看过许多的关于万荣的文字,写的看的讲的其实都是一个一个万荣人的故事,他们是生动的、丰满的、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触手可及、让人欢喜的万荣人。近期,偶然看到两个万荣人的故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个是万荣七庄人杜任之,他督理山西大学时,1949年还一度把山大迁办至北京中南海,山大校牌就挂在瀛台的柱子上。一个是号称兵王的万荣人张英才,打日本时从万荣参加八路,大小战役一路打下来,多次以少胜多,多次立下战功,仅淮海战役中个人就获四次战斗英雄荣誉称号、三次特等称号、一次一等称号,还有九次特等功。毛主席与战斗英雄共进晚餐时,还专门嘱咐工作人员:“山西人爱吃面食,给这位同志下碗鸡蛋面,多放点醋!”

许许多多的万荣同乡,他们从书中走出来,从不同方向、不同时代走来,渐渐逶迤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有文人、有官员、有军人、有知识分子、有农民、有工人、有高官大贾、有平头百姓、有从祀孔庙的一代鸿儒,有诗情干云的才子佳人,有位居高位的主政大员,有胸怀丘壑的锄田老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有说不尽的故事,都有令人叹服的担当作为。有位朋友说,万荣人,男的适合做朋友伙计,女的适合做媳妇红颜知己,有儿女的,适合当儿女亲家,在一个小区的,也能成为好美邻居。

万荣人有这么好吗?

我有时候怀疑和警惕这种谀词,特别排斥这些一边倒的判断,即便接触到很多人,仍然保持警惕,相信不经一事不识一人,不经一世不知一人。万荣人中的瞎怂坏怂鬼子怂也不少,但他们终究成不了气候代表不了主流,连正宗万荣人都将其打入鄙视链,编进笑话再三埋汰,其作为空间不过尔尔,迟早都会服从大局、从了大流的。相比于口耳相传的段子故事,我更相信信史之中的公允之说。闲时,翻阅县志,竟看到许许多多令人敬佩的万荣义人,义人篇所记者竟有成百之众,多到几乎不相信这是出自一地一县,义到每个人都是一个生动的文本素材。

试举一二。

清光绪时,吾村汉薛有范周升,虽不福贵,但轻财好义,常周济邻里。一日,外出谋生在路旁拾金五十,县志记载,“公得之,后闻失银人系安邑李姓者,遂完璧归之”。五十两,数目实在不少,后李姓失主感其德,赠匾以表其门,范公坚辞不受。吾村人视之为常,不久后其孙范开泰入庠(音xiáng,指乡学),“人皆以为积阴德所致云”。这样的拾金不昧的事例,县志中很多,像范周升这样的义人之所以层出不穷,是万荣本乡人重义轻利、好人好报风气使然。

无独有偶,明崇祯时,荣河人亦有义士名范胎胎。崇祯年大荒时,他自己攒下三两纹银和一瓦瓮麦子。乡人都说,你有此物可以活命。然范胎胎却说,吾无子女家室,光棍一条,不如把钱粮给别人,可以绵延子孙。然后,把钱粮悉数与人,自己却活活饿死。真义人也!古之有不苟活、不独活都已经鲜有,然范氏胎胎,一介草民,宁自己独死而活人,何等义哉?!

如果说,范周升、范胎胎等都是平常人家,尚存义举,那么,万荣本乡家资富庶者向善崇义者实在不胜枚举。今得留名者,如李家大院的李氏一族,确实善也义也,名不虚传。除此之外,再举几人以飨读者。如清人名讳李朝栋者,虽然是做生意的商人,为人却古道热肠。史志中记载,“业贾,鲜市气,家有故债数百金,朝栋怜其贫,取券面焚之”。一个“鲜市气”的商人,有债券百金,却当面烧了,真是孟尝再世,甚至比之孟尝有过之而无不及,实义人也。另有民国十八年乡人傅作仁,县设赈务会,他首先捐出大洋一千元,又出资三百元,散给村中饥民,又籴米五千斤,支锅二口,施粥五月,里人匾其门曰“博施济众”。1929年时的几千银圆,的确是个大数目,这个傅作仁并未听说其富可敌国,这样不惜家底乐善好施,实属可敬。

诚然,重义轻利者各地都有,不算稀缺,那么万荣人中真正有情有义的还有那些勇猛施救的素人,他们就在你身边与众人无异,而关键时候却敢于挺身而出救人于水火。民国时,有一则万荣人义举,看得惊心动魄,血脉偾张。此人是胡村人,姓蔡名耳物,因家贫奉母挈弟往大荔大庆关做点小生意。以下为县志所记:时,陕匪某巨魁也,聚徒数十人在鸡心滩作扯票生活。丁某在滩耕作被扯,蔡知之,约壮十数人,潜伏芦中,曰:“闻声则出。”因市鸦片若干投其巢穴,伪作为丁关说者。匪首二人皆有洋炮,蔡睨旁有厨刀一口,取玩之。匪曰:“持此何为?”曰:“欲杀汝!”匪曰:汝安敢!言未毕,即被蔡断头,旋又砍毙其一。遂出舱大呼曰:“何不速出?”他船之匪,闻声逃匿,被众追杀一人。丁某遂得无恙归,置百金谢之。蔡曰:“吾岂为此哉!”不受,而分散所约壮士。这个胡村的蔡耳物真是正宗万荣人,是把自己脑袋夹在胳肢窝下管了一桩“闲事”,面对的是手持洋枪随时撕票的关中悍匪,令人钦佩的是他有胆有识、敢作敢为、义薄云天。有文友的小说标题是《大家都是手起刀落的成年人了》,吾乡人蔡耳物当合此称谓,真的是“手起刀落的成年人了”,真是有胆有识有种的大义士!

多年来,本人几乎成了“地域控”,自出处识人、以归处断人,深信一地之人必有一域之特质之风情之独到之处。如秦人之关中愣娃,楚人之湘勇霸蛮,都是与万荣之zeng有同工之妙,却偏有异曲之别,个中滋味便在一域浸淫之久才得其味,可以惺惺相惜,也不至于串味混淆,这便是地域特色。大凡山川河湖、土石沟梁、草木天候,皆是天地造化之灵秀,绝不是作了摆设用的。我们所说的一地,必不单指一地人或物,而是盖指此处浑然一体之整体,只是人为其中灵秀,而深得其精魂与奥妙。

万荣人的地域特点自不必说,多年来这个以一zeng一笑一河一山一果一木一农一工一善一孝闻名的北方县域,受到的关注与褒贬,得到的传说与附会,做出的业绩与成就,都是引人注目的,甚至令人刮目相看。我总觉得,相较于古老的河东一域,万荣只是特点突出的、棱角凸显的一个代表。万荣,具备运城一域人文之要义,万荣人,深得晋南人之精髓。和万荣人在一起,就是和极具典型地域特点的晋南人一起,和走过悠久历史、拥有古老文明、积淀厚重文化的运城人在一起。

他乡人之所以对万荣人一见如故,我想大约是因为万荣人还保持着血脉纯正、味道浓郁、性情张扬的北人特点。它不陌生,不做作,不枝不蔓,不装不假,亦正亦谐;它心明眼亮,真诚可爱,通透坦荡,实属难得。

这辈子不识得几个正宗万荣人,一定是个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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