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 发表于 2021-11-19 10:23:14

小村大巷(散文)_杨进元

小村很老,不知道它起自何时,来自何人。只记得,村里以前有好多荒园、老树、城墙、土坯房子。现在的年轻人不记得,中年人依稀记得,老年人还记得真切些,只是好多年不见了,在刻意想的时候才能记起那时的全貌,平时不怎么想得起来。

那个时候,村里到处都是所谓的烂园子,里面遍布砖块瓦砾,让人不明所以。翻阅县志,看到小村的过往史料,才知道烂园子是当初一次次的天灾人祸后留下的,为此,唏嘘不已!而现在,眼前青一色的砖瓦房,还贴了各色的瓷砖,在阳光的照耀下透着青春的气息。更多的是二三层的小洋楼一个劲儿地疯长,一座比一座精神,一幢比一幢气派。

小村的布局很精致,除了东西走向的若干条小巷外,还有南北走向的一条大巷,从一条条小巷中间穿插而过。这里自古就把村里的路叫巷,发音hang而不读xiang。大巷是南北走向的,北门直通峨嵋岭下的县城,南门不远处便是涑水河。河南人要进县城,小村大巷便是唯一的通途。以前,县城有农历十月初五和九月初九两大古会,流行着“十月初五九月九,有钱没钱走一走”的老话。每到这两天,大巷里“吱呀呀”的车轮声和嘈杂的喧哗声就响起来,那是河南人赶集闹腾出来的。那时,大巷和所有的小巷一样,泥土路面,天旱的时候,大巷里尘土飞扬,经过的人灰头土脸;雨涝的时候,到处都是坑坑洼洼,泥水四溅。

前几年,小村借着位于县城边的便利,上面拨了些款,集体筹了些款,村民捐了些钱,把村里的大巷小巷都硬化了,还在靠近大巷的边上建了个文化活动广场,安装了一二十件健身器材。一座舞台坐西面东矗立着,两边盖了平房,左边是老年活动室,右边是广播室兼菜店,一溜儿排开,两边的平房和高大的舞台连成一体,成为一个大写的“凸”字。广场对面隔着大巷的是村卫生室,广场出口的那家人在自家后墙上开了个门,弄了个小卖部,后来改成超市,兼收发快递,也挂了块农村电商服务站的牌子,小村一下子和全国甚至全世界联系起来。

对小村人来说,大巷和北京的王府井大街、太原的柳巷是一样的,挺红火,也挺美的。大巷两边的墙体被粉刷一新,又请了画师作画,有家风家教的,有党风廉政的,有村务公开的,有政策解读的,有风景山水的,有传说典故的,300多米长的大巷,像画轴一样徐徐展开。人们有事没事,都爱往大巷里跑,说些柴米油盐的,说些趣事逗笑的,说些招工信息的,说些家国天下的,人越聚越多。一些人站在大巷边,一些人坐在墙根下,也有些人则靠在墙画上,时不时有一阵激烈的辩论或者几声大笑,你甚至分不清哪些是小村人,哪些是画中人。

地多的人家,疏果花、套果袋、摘苹果、弄大棚的,没有时间,也累得不想做饭的,干脆一家人到大巷广场“下馆子”。

广场上早有一对中年夫妻摆起了小长条桌、小方凳子,支起了轻便型的小炉灶,架起了油锅。那媳妇麻利地把一块块薄薄的豆腐顺着锅沿放进去,油锅里顿时翻起了浪花,起哄似的,直抵锅沿。刚才还白生生的豆腐,随着笊篱转腾几下,再露面时,变成一块块金黄金黄的豆腐,被盛在快餐盒里,泛着亮光,上面再浇一层晶莹的漂着几星红辣椒的卤。小吃摊上,除了这种好吃的“臭豆腐”,还有油条、豆腐脑、胡辣汤、小咸菜、黄瓜丝等,都是小村人最喜欢的。

大巷有若干个十字路口,每个路口都通向若干条小巷,小巷里住着若干户人家。大巷像一棵千年老树,小巷是纷繁的枝杈,每户人家像一片片叶子一样,挂在老树上,被和风吹拂着,被雨水滋润着,被日头暖和着,被月光笼罩着,历经沧桑就这样变老,老成一抹新芽,老成一段新的话题。

大巷很宽,两边的柿树疯长着。春天的时候,靠近大巷的人家在树壕里撒些种子,栽些菜苗。不久,各种花儿开了,更多的是豆角、茶豆、韭菜、葱、南瓜、香瓜,一年能省下不少钱。柿树已经是十多年的老树了,树冠把大巷合围成天然的涵洞,鸟在树叶间穿越,阳光乘机落下来,把枝叶打得乱颤,像人们的心思。八九月间,柿子红了,也熟了,个儿高的人顺手摸摸这个,捏捏那个,摘下一个熟透的柿子,掰下柄儿,嘴对着露出来的柄孔,使劲一吸,汁液都溅到脸上,手上满是红色的柿汁,顾不得擦手擦嘴,再顺手去摘,给了树下正仰头看他的小孩,又摘了几个,顺手递给几个在树壕边坐着的老人。一树树的红灯笼燃烧着,把小村打扮得像灯展似的。县上搞摄影的那群人,三天两头弄些“长枪短炮”,满村子里转悠,有张柿子的照片居然还得了国家级一等奖,刊登在《人民日报》上,小村似乎慢慢成了名村。

大巷的热闹总是在几声南腔北调的吆喝中开始的。“卖豆腐了,换酱油换醋哩,卖凉粉饸饹噢,换大米粉条来”这一声声吆喝都拉长了腔调,一个字与一个字仿佛间隔着好几里地,尤其是最后的“了、哩、噢、来”等尾字,拉得老长老长,从大巷这头一直摇曳到大巷那头。吆喝的人骑着自行车、电动车、摩托车,或驾着蹦蹦车、开着双排座,一路吆喝,一路走着,腿脚快的女人在家里扯高了嗓门:豆腐!卖豆腐的老汉便停下来。只见女人风风火火地跑出来,那卖豆腐的老汉在大巷等着,跟前又围拢了几个人。

大巷最热闹的是早上。天还未全亮,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或者十来八个人,一堆一堆地在各个小巷口聚集。一辆面包车来了,拉走了几个人;一辆小轿车来了,又拉几个人出了村。还有几个女人骑着电动车,在大巷口集合好,像一支队伍一样出发了。这些都是去给别人打工的,有些是疏果花,有些是套果袋,有些是摘苹果,有些是给人当小工,有些是去县城当环卫工打扫卫生。每当春秋两季,小村打工的人最吃香,早早地就被远处的种植大户定好,早上来车接,晚上送回村,一天管两顿饭,按小时计工钱,一个人每天少则百八十元,多则一二百元。

夜幕降临,下地干活的人回来了,聚到大巷谈天说地,说谁家的苹果能卖多少钱,谁家的大棚又发财了。外出打工的人回来后,先不急于回家,凑在路灯下,忙着分发当天的工钱,约定明早集合的时间和地点,叮咛着千万不能迟了,迟一小时就少挣一二十元呢!

大巷就这么一直热闹着,几百口人的小村似乎像个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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