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1-12-1 10:24:16

永远的遗憾(散文)_李文龙



2018年腊月的某天傍晚,母亲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辆突如其来的轿车撞倒,头部受伤严重。顷刻间,母亲失去了生命迹象,定格在68岁。这让我的心如刀剜一般痛。

母亲就这样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征兆。我们兄弟几人在悲痛中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母亲的一生是勤俭持家的一生,也是饱受生活折磨的一生。我记忆中的母亲总是风风火火、忙忙碌碌的样子,似乎她总有忙不完的家务。

沟壑纵横,道路崎岖的中条山腹地就是我出生的地方,记忆中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靠着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在地里春种秋收,养活着一大家子。为了让我们吃饱饭,父母总是没白天没黑夜地忙碌,从未停歇。长年累月的劳累过早地透支着父亲的身体。父亲44岁时,因劳累过度突发脑溢血,溘然长逝,没有给我们留下只言片语。那年我18岁,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剩下我们孤儿寡母不知该何去何从,生活重担一下子压在母亲一个人肩头,母亲只能擦干眼泪,咬牙面对。

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也给我这个不富裕的家庭带来了福音。母亲不甘落于人后,总是想尽一切办法为家里赚钱。当时,谁家能有下蛋的母鸡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好多家庭都指望老母鸡下几颗鸡蛋换取油盐。母亲看到这个商机,就亲自到食品站联系送鸡蛋事宜。食品站负责人看到母亲衣衫褴褛,根本不信母亲有这能力,就开玩笑说:“别人的鸡蛋我可以不要,只要你能保证每天送来不少于50斤的鸡蛋,我就和你签供应协议。”母亲当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第二天吃了晌午饭,母亲担着一副担走村串巷收鸡蛋,有了一种新的挣钱门道。我不知道第一天收了多少,在天黑之前,母亲把当天收的鸡蛋顺利送到了食品站。食品站的负责人不得不佩服母亲的执着,按时结算了费用。母亲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家里的生活也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母亲每天收鸡蛋,往返于食品站、供销社之间,经常受左邻右舍委托,捎些针线、食盐、香烟等生活用品,邻居们称她是村里的“外交部长”。后来,母亲就往家里进了许多生活用品,我家也成了全村唯一的“商店”,既方便了邻居,也缓解了全家几口人捉襟见肘的窘迫。



盛夏时节,家里种的西红柿、豆角等各种蔬菜吃不完,母亲和其他邻居一样,天不亮就担着蔬菜,到15公里之外的菜市场去卖。趁着早上蔬菜还新鲜,可以卖个好价钱,晌午吃饭时母亲便赶回来了,不耽误下午收鸡蛋。

有一次,天还黑咕隆咚一片,滚动的蒿草把母亲吓了一跳,我看见母亲满脸汗珠,赶紧安慰一番。以后,母亲每次半夜出门卖东西都叫上我或者弟弟和她一起,再也没有遇到让人惊悚的场景。

好多时候,我和母亲轮流担担子。尽管我担着走不了多远,但也可以让母亲休息片刻。当我们风尘仆仆地赶到菜市场,天才蒙蒙亮,我和母亲把蔬菜摆在路边。母亲抓秤杆子,我负责收钱,不到一个小时,蔬菜就被人们抢购一空。卖完菜,我最开心的事就是和母亲一起数钱。有时候收入多,母亲就给我几毛钱,让我去饭店吃碗刀削面,那是我记忆中最美味的食物。

为了准确掌握时间,母亲狠心买下一块“宝石花”手表,这成了全家最贵重的物品。母亲怕干活把手表碰坏了,舍不得戴,就把它挂在桌子后面的墙上。家里人蒸馍、做饭、起床、出门,全凭看表掌握时间。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们兄弟几人受母亲的影响,在没有任何外援的情况下,潜移默化地学会洗衣、做饭、喂牛、下地,艰难困苦的日子熬过了一天又一天。

秋收、种麦是最忙的时候,种麦摇耧更是我们面临的大难题。牲口夹在耧杆中间拉着,摇耧的人在后面不停地摇摆,看着简单,实则有很大技巧。好把式摇耧,籽粒不多,长出的苗儿均匀。生手摇耧,不仅用籽多,长出的苗儿还不均匀,就像生手剃头,一片有一片没。所有亲戚、邻居都没少帮助我家摇耧,可是农忙季节,每家都忙得不亦乐乎,母亲也不好意思再让其他人帮忙。

我看出了母亲的心思,自告奋勇地说;“妈,你别管了,你不是常说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干咱咋干吗?只要不动下籽的籽眼,一亩地控制在30斤内就可以。”母亲说:“好!你来干!”就这样,我学会了摇耧,从此没有任何庄稼活再让母亲为难了。不论遇到什么事,母亲总是和我商量,我成了母亲的主心骨,母亲则是我的靠山,妈在哪,家就在哪。



说话间,我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母亲就四处托人,张罗着给我找对象。为了筹办婚礼,母亲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耕地的黄牛,还要四处借钱。这个中滋味,我无法用语言表达。

记忆中的母亲很刚强,从来没有祈求过别人,记不清是哪个弟弟办事的前几天,母亲嘱咐我在家做家务,独自一人骑着自行车出去了。正好那天晚上下了大雨,母亲回来时,天都快亮了。母亲浑身都是泥巴,像是从泥坑里爬出来一样,脚上的鞋子早已被雨水洇透了,走路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后来,母亲才告诉我事情的原委。那天下午,母亲骑着自行车去十几公里以外的一个远方亲戚家借钱,那家亲戚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毫不吝啬地借给母亲一千元钱。母亲兴冲冲地往回赶,没想到,回到半路下雨了。泥泞的路上,母亲骑不动车子,便把车子送到附近另一个亲戚家。那家亲戚看着连绵不断的小雨,挽留母亲,说是第二天再回家。母亲说小雨不碍事,一会儿就到家了,硬是拒绝了亲戚的好意。谁知雨越下越大,母亲借着雷电的光亮,不顾路滑,往回走,本来两个小时的路程,母亲走了大半夜。

在母亲出事的前一段时间,我对她说:“咱家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我们兄弟几人都长大了,你也该歇息一下了。明年我休假了带你坐飞机去南方逛逛,我也没有坐过飞机,咱俩坐一次飞机咋样?”母亲痛快地答应了。

母亲把这个计划告诉了不少熟人,那份掩饰不住的欣喜挂在脸上,好多人都知道母亲要坐飞机了。也有人当面对我说:”这些年,你母亲拉扯你们兄弟几人不容易,也该让她享享福了。”谁知,我还没带母亲出行,母亲就永远离开了。这成了我心中永远抹不去的遗憾。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永远的遗憾(散文)_李文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