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荣稷王庙北宋天圣题记的发现

山西万荣稷王庙为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公布年代金代），庙内仅存大殿、戏台，其中，大殿为早期木构建筑，面阔五间，进深三间，单檐庑殿顶。2011年，万荣稷王庙庑殿顶大殿北宋题记的发现，意味着万荣稷王庙大殿的营造年代由金代改为北宋，不仅为我国填补了北宋庑殿顶建筑遗存的空白，弥补梁思成等营造学社先哲国内未见北宋庑殿顶建筑遗存的遗憾，更为国家培养了一批奋斗在文化遗产事业一线的工作者。

万荣稷王庙位于县城西北约8公里南张乡太赵村中，庙内供奉农业始祖后稷。寺庙坐北朝南，现占地3400平方米，四周围以院墙。庙内现仅存中轴线上的大殿及舞楼，其余建筑大多毁于抗日战争期间。1965年万荣稷王庙被列为山西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1年被列入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年代为金代，庙内设“稷王庙文物保护管理所”。

大殿位于院落北端，面阔五间，进深三间，单檐庑殿顶，整体形制基本保存完整，是目前运城市元代以前单檐建筑中屋顶形式等级最高者。大殿前檐斗栱和阑额上现存的彩画、殿内神像和院落东西两侧的绿化带，皆是1999年太赵村自发修缮稷王庙时所为。

关于万荣稷王庙大殿的年代问题，2007年以前，主要有两种观点，一种是金代建筑，主要依据为大殿斗栱用材大、手法古朴、布局疏朗，屋顶举折平缓等；另一种是元代建筑，其主要依据为大殿梁架元代重修题记。

2007年，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文物建筑专业师生在踏查万荣稷王庙后，时任踏查领队的徐怡涛提出万荣稷王庙大殿为北宋建筑的观点。为确证此观点，揭示万荣稷王庙潜在的历史价值，北京大学文物建筑专业师生对万荣稷王庙保持了长期的关注，每年均有涉及万荣稷王庙的各类调研活动。2009年，在北京大学硕士学位论文《临汾、运城地区的宋金元寺庙建筑》中，徐新云以文物建筑考古类型学的方法，从建筑形制角度论证了万荣稷王庙大殿为北宋木构建筑遗存。2010年，国家文物局“指南针”计划开展古建筑精细测绘课题申报，北京大学文物建筑专业即申请以万荣稷王庙为精细测绘对象，希望以更全面的视角，更多的方法，保存历史信息，验证年代问题，揭示历史价值，进而推进历史研究和相关保护管理工作。

按研究计划，北京大学文物建筑专业在万荣稷王庙大殿木作和屋顶瓦作修缮完成后，对万荣稷王庙开展了第三次测绘。在本次测绘中，于2011年5月14日中午，在大殿前檐明间下平槫襻间枋外皮上发现了一处极不明显的墨书痕迹，墨书自右而左、自上而下，竖排三行，最右一行字体最大，因为木材年久，表面纹路扩大，现仅右侧的四个大字可辨识。经表面湿处理后，认读为“天圣元年”（公元1023年）。天圣题记的位置与元、明重修时所留的题记木牌相近。

题录天圣纪年的襻间枋，用料为松木，加工规整，其形制和尺度与大殿上其他相同用料、相同加工的枋木相同，从形制、尺度和用料方面分析，皆属万荣稷王庙大殿的原构构件。

按以前形制研究的结论，万荣稷王庙大殿原构形制的年代下限为北宋熙宁年间。根据木作材料树种的研究结论，万荣稷王庙大殿的原构时代符合北宋中前期建筑的特点。因而，课题组在测绘期间于原构构件上发现的北宋天圣纪年，可与前期所进行的形制和材料研究结论形成互证关系，为更精确地确认万荣稷王庙大殿的年代提供了可靠而珍贵的史料依据。

依据此新发现的北宋纪年，万荣稷王庙大殿原构形制的年代不晚于北宋天圣元年（公元1023年），较北宋颁布《营造法式》的崇宁二年（公元1103年）早80年。这一结论对研究中国宋元建筑的渊源流变具有极其重要的价值，因为万荣稷王庙大殿上存在一些与《营造法式》相吻合或相近似的形制，如厅堂造、下昂挑斡、具有插昂意向的假昂、蚂蚱头形耍头等。而这些建筑形制正是某些持“北构南相”论者所认为的，产生于江南地区，通过江南建筑（如保国寺大殿等）对《营造法式》的影响才得以传播至中原北方地区的建筑形制。万荣稷王庙大殿早于《营造法式》80年得到确证后，此类论点即难成立。同时，万荣稷王庙大殿上一些具有特色或极其罕见的形制，如上平下卷的昂头形制、续角梁与椽后尾的榫卯交接方式、承挑斡的靴楔栱等，也得到了绝对纪年支持。因此，万荣稷王庙大殿年代问题的确认，为晋南和陕西东南部地区填补了空白，增加了一处北宋中前期的建筑形制年代标尺，极大地促进了建筑形制区系类型的研究，使我们有可能揭示唐宋时期中原文化最发达的陕西、河南等地的建筑特色，及其对四川、甘肃等地的深远影响，对我们认识宋元时期中国建筑的传播演变历程，探索地域间建筑文化的区别与联系，具有关键性作用。万荣稷王庙大殿的文化遗产价值，也必将因其所具有的无与伦比的历史价值而被重新认识。

◆后记

在与运城博物馆工作人员朱识斌交流过程中，他向记者提供了一个线索：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师生，在万荣稷王庙维修期间对其进行实地测绘。北大师生经过对建筑形式、特点及实物资料仔细研究考证，发现“天圣元年”字样的题记，据此，可确定正殿的创建年代为北宋时期，加之该殿采用的庑殿顶结构形式，这在国内已成“孤例”，它对古建研究提供了十分重要的依据。朱识斌特地向记者推荐了2016年东南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山西万荣稷王庙建筑考古研究》。

万荣县文旅局副局长沈伟杰介绍，万荣稷王庙研究工作的完成，有赖于山西省文物局、万荣县政府、山西省古建筑保护研究所、北方工业大学、北京科达诚业空间技术公司、洛阳市文物考古研究院等政企院校的支持，还有赖于北大师生的接力探索研究。

自2007年至2015年，已经连续有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文物建筑专业4届本、硕同学参与过稷王庙调研、测绘和研究工作，在一个本科隔年招生的专业里，在燕园美丽而偏僻的红湖岸边，8年来，他们始终为万荣稷王庙的建筑考古研究而默默坚守着。

徐新云在完成于2009年的硕士学位论文中，以建筑形制考古类型学的方法，依据晋西南地区木构建筑和砖塔及砖室墓等仿木构材料，判定万荣稷王庙大殿的年代为北宋中前期，下限不晚于熙宁。2011年5月，在万荣稷王庙第三次测绘的现场，导师徐怡涛通过短信将发现北宋“天圣”题记的消息告诉了他，许久，徐怡涛收到他的回复，四个字，“泪流满面”。

“建筑不甘被世人遗忘，她将唤醒的使命托付于后人，当我们有幸揭开历史尘封的面纱时，所见证的，竟是自己的宿命。”——徐怡涛

刘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