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老峰的支棍崖

五老峰的支棍崖

说起来很奇怪，那根棍子支起来之后，母亲的腰痛病就很少再犯了。

1993年，永济五老峰风景区刚刚开始修建，需要抬石条的民工，管吃住，包工。刚结婚不久的我和一帮伙伴，怀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相约而往。

石条规格不一，厚十五公分左右，长度从一米二到两米不等。抬一米石条到山顶，大约四公里路程，能挣五块钱。大家采取自由结合的方式，两人一组，多抬多得，一天最多能挣近二十块钱。

我和本家的友叔搭帮，他比我大几岁。我手里拿着一根捡来的木杠子说：“叔，今个头一天干活，身上有力气，咱先抬一根两米长的，等没劲了再抬短的，你说呢？”友叔冻得哆嗦，猫着腰，撩起衣襟，紧了紧裤带，“呸呸”地给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揉搓了几下，看着一根两米长的石条，弯下腰，两只手拘住石条一头，“嘿”地一使劲，“嘣”的一声，石条纹丝没动。友叔站了起来，手提着裤子笑了：“这多重呀，三四百斤吧？还没干活，先把裤带挣断了。抬轻的，抬轻的，还不知道活干了工头能不能给钱……”

大家挑选着石条，套好绳索，陆续抬着走了。我心里埋怨，和友叔搭帮挣不下钱，但嘴上却没法说出口，自认倒霉吧。挑选了一根薄点的一米五长的石条，晃晃悠悠地上山了。一路上歇了几次我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我们落在了最后。刚抬过半山腰的时候，有些人已经从山顶返了下来。我嘟囔友叔说：“你看看人家，咱们少歇几回不行吗？像这样抬法，一天能挣几块钱？”友叔嘻哈着：“你着急啥？钱还能让人挣完？听我的没错，像他们这样，抬不过三天就挣（累）死了，不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牛弹琴，多说无益，我不再言语。拐了一个弯，前面有些开阔，几个人在凸出的悬崖前叽叽喳喳地比划着什么。“歇一下，歇一下。”友叔虚声喘气地喊着停了下来，头顶上冒着丝丝的雾气。我极不情愿地放下杠子，赌气地躺在冰冷的石板上，看也不想看他一眼。

“哎，给我也捎一截，我也支一根。”我听见有人在吆喝找棍子支什么。“悬崖边，找棍子支什么？”天生的好奇心让我坐了起来。扭头看去，有些人在悬崖下的缝隙里猫着腰，好像寻找着什么；有些人在旁边指指点点。看看去，究竟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让他们聚在一堆，跑到这荒山野岭，竟然忘记了挣钱的乐趣。

“文平，你也支一根，听说在这儿支一根木棍，能保一辈子腰不疼呢！”一个工友对我说。敬畏生命，敬畏天地良心，该敬畏的我是必须敬畏的，但绝不迷信。“你说啥？悬崖上支一根木棍，就能保佑一辈子腰不疼？可拉倒吧，这种鬼话你们也信？”我嘴上说着，还是忍不住爬到了悬崖底下的石缝里，一看究竟。

巨大的石缝下，支撑了许多长短不一的木棍，长的有一米多，短的也有半尺左右。有的木棍因为年代久远而腐朽，横七竖八地倒在石头上；有的木棍看着也有些年月了，依然顽强地支撑着；还有一些新的木棍，有刀削折断的痕迹。有一个人，猫着腰跪在石缝边，嘴里念叨着什么，左手拿根棍子支撑到缝隙里，右手拿块石头照着木棍轻轻地往里敲打着。我知道，这是为了让木棍支撑得更加牢固。

“真是无聊透顶了，石头缝里支一根木棍就能治腰疼？”我猫着腰转身走了出去。“友叔，走吧，都歇了这一会了，你看人家抬长的都下来了，咱抬短的才走到这儿。”我抄起杠子，带着情绪喊友叔快点。“文平，那些人在干啥？”“给悬崖石缝里支木棍呢。”“支木棍干啥？”友叔歇够了，好奇心也上来了，走过去问长贵了。我坐在石板上生闷气，和友叔搭帮，可真是倒霉透顶了。

“文平，你过来。”友叔钻进悬崖下的石缝里，满脸笑容地喊我，“你过来，长贵说在这儿支根木棍腰就不疼了。你妈前些天说，她腰都疼了好几年了，要不给你妈支上一根，嘴上念叨念叨，就说求老天爷保佑，让你妈腰不疼。”我生着闷气不情愿地走了过去。友叔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文平，你不支根木棍？我想给你六奶（友叔的母亲）支一根。顶事不顶事，权当是了结心事，万一顶事了呢？”我心中一亮：“是啊，万一顶事了呢？”想起母亲腰疼难受的模样，我立马来了精神：“你等会儿，叔，我找根粗点的棍子。”不等友叔答话，我一溜风地跑了下去。翻过石崖，我想起来，刚刚半路上有两三截半米长的木杠子，用它支住悬崖，肯定能坚持好几十年。拿着老粗的木棍，和友叔各寻找一处合适的缝隙，紧紧地支撑住。我还不放心，找来一块石头，使劲地把木棍往里砸紧。这下好了，我看着自己的杰作，比胳膊还粗的木棍撑住了悬崖，心满意足地笑了。

一帮伙计在五老峰抬了三天石条，终因各种原因停工不干了。回到家里，我问母亲：“妈，您这几天腰还疼吗？”“我也不知道咋回事，这两天好好的不疼了。”母亲说着用手摸了摸腰，“嗨，一点儿都不疼了。”“妈，我和友叔在五老峰的悬崖缝隙里支了根木棍。听他们说，在下面支根木棍，家里有腰疼的，念叨念叨就好了。我还不信，友叔硬拉着我给您支了一根，看来还真的管用了。”

如今二十六个年头过去了，我们当初抬石条的钱，现在还没要到手，但母亲的腰疼病确实很少再犯了，想必，我支的粗木棍一定还稳稳的吧……

王文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