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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三念(爆米花、箍漏锅,散文)_冯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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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4 11:37:54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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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三念

“嘭!”从巷子里传来一声巨响,爆米花的又来了。随之,爱人推门进来:“爆米花的来了,给咱爆一锅吧。”虽然是商量的口气,其实是不容违抗的。

我知道,爱人对爆米花情有独钟,平时没事喜欢吃这个,只要有爆米花的来,即便家里没有玉米,或借或买都要来一锅。虽然我不怎么喜欢,怕上火,但只要她吩咐,就立即去办。家里去年倒茬地,种了几亩玉米,卖掉后给自己留了点。我舀了两碗,提着向巷里走去。

巷中间小卖部前有块空地,爆米花的一来就会在这里安营扎寨。这里一来好接电,二来地方居中,只要有声响,全村都能听到。我们村算下来不到400口人,除常年在外的,常住人口不到200人。夸张点说,你要是在村东头跌倒,头说不定能碰住西头墙壁。当然,小村也有小村的好处,谁家有什么事,全村人都来帮忙,倒也热络亲近。

爆米花的是邻村人,彼此都熟悉,来时开个电三轮,上面煤、玉米都有,你只要带上钱就行。当然,各是各的价。说话间,前边已排了好几家,大家一边拉着家常,一边等着。好处是如今不用烧火了,小鼓风机代替了原来的风箱。

虽说是星期天,也没见小孩子来拾爆米花。现在的孩子嘴头子高,恐怕都看不上这个好吃头了。这会除了写作业,就是抱着平板电脑,或者拿着手机玩游戏看动画片。智能时代的到来,虽然丰富了人们的生活,同时也在不经意间影响着下一代。

想起我们小时候,只要听见“嘭”的一声响,就是钻进被窝,也要爬起来一溜烟跑到巷子里去捡爆米花吃。

说起爆米花,不得不牵扯到另一个话题。当地原来并没有人干这个,最早干这个的是过去家家户户都肯打交道的手艺人——箍漏锅的。

我记得最早时,他们都是挑着担子,一个师傅带一个徒弟娃,这个村干几天,那个村干几天,走到哪住到哪。到后来升级到拉上了小平车,车上装满了打铁家什、做饭的锅碗、其他生活用品,还有铺盖卷,车后边装的是爆米花锅。每到一个村,找块空地,师傅支炉子生火,徒弟提着个打好的小物件,满街满巷地用难懂的方言吆喝:“谁家要箍漏锅,我来箍漏锅喽!”

干这行当的,大都是来自晋城高平那块的人,有的是父亲和儿子,有的是弟兄几个,都干这行。他们补锅、焾钉子、配钥匙、打炭锨,所有家里用的金属物件,他们都能干。记得那时候来我们村有叫“麻子”的弟兄四个,还有一个老王,他们隔三差五就来了,和村里的人都混得很熟。

那个叫“麻子”的是弟兄四个中的老大,个子不高。大家见了他,左一个麻子,右一个麻子,叫得甚欢,他也不反感,索性都不叫他大名了。他为人精明,善于交际,手艺也不错。如果他打听到哪个生产队要准备新钉大车了,那么给这个队社员打什么能少要就少要,能不要就不要,队长家打什么就更不用说了。这样一来,钉车的大活十有八九非他莫属了。

父亲那时候是饲养员,“麻子”每次来,都会来家坐坐。因为父亲也会打铁,所以他们坐在一起就有了更多话题。到了晚上,父亲早早地把夜里牲口要吃的麦秸提前筛好,把草房底下用厚厚的碎麦秸铺好,晚上麻子和他兄弟睡觉也就有了地方。

那时候,“箍漏锅”师傅打徒弟可狠了,用得最多的就是打铁钳子,我就亲眼见过“麻子”打他四弟丰德。俗话说,长兄为父,“麻子”和四弟丰德,兄弟俩年龄悬殊比较大,既是兄弟关系也是师徒关系,教训起来绝对不含糊。

要说这个丰德还真有意思,他长着一副麻秆腿,走路都晃悠,玩性特别大,大概是从小让父母惯的。听人说有次从坡下来坡上,到了坡跟前时,他给大哥说肚子疼要上厕所。“麻子”接过车子,嘱咐他后头就来。为赶时间,“麻子”拉上车继续前行,而丰德假装解手提着裤子在草丛中看着大哥“吭哧、吭哧”把车子拉到坡项时,才一溜小跑赶了上去。要知道一车铁家伙也够重的了,何况还是上坡呢!“麻子”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耳光,吓得丰德撒腿就跑。

这家伙可有个好处,没心没肺,每次刚挨打时,家伙还没挨着身子就惨叫着蹦出老远。但转脸工夫,就又若无其事哼起了那个常常挂在嘴边的“李双双”……

那时候我还小,没事也爱看“箍漏锅”打铁。那一轻一重富有节奏的敲击声特别好听,大老远就能听见。不用说,重的是徒弟的大锤,轻的是师傅的小锤。只见徒弟半蹲在地上,按师傅小锤的指挥,师傅敲到哪,大锤就要落到哪,师傅左手握紧夹着铁块的火钳,不断在砧子上翻转着要打的东西。“叮当,叮当”,只要师傅的小锤在砧子上轻弹几下,就是告诉徒弟大锤停住不打了。

一块平时看起来很硬的铁块,经过炉火这么一烧,在他们的锻打下,像变戏法一样,变成了各种器物,不但经久耐用,有的甚至能传好多代……

有人来补锅时,他们就取出一个专门化生铁的小坩埚,把生产队平时用坏的铧敲碎,放几块进坩埚,然后用钳子夹住送进炉火中,用烧红的炭火围拢,再拿铁片盖上。温度加热至铁块化成铁水,然后把需要补的锅侧着支好,碎片对着裂缝,固定好,左手用一块厚粗布,在上面洒一层厚厚的细炉灰,用手挖一个小窝窝,再把化好的铁水倒在小窝内,成了一个红红的圆球,将这红红的铁水球,对准锅外的漏洞处,再从锅内用一个核桃大小的布卷,蘸少许油,从锅内对准漏洞处,两手同时用力一挤,那漏洞处就被凝固的铁水补上了。锅内的补丁,由于用布卷捺平,所以没有什么明显的疤痕,而锅外则是一个鼓包。冷却后,经过试验,不漏水,就算是合格交活了。上述的几道工序,自铁水出炉到补好漏洞,最多十几秒钟,迟了铁水降温就补不成了。至于收费多少,需根据漏洞的大小而定,三毛至八毛不等。

他们每天只吃两顿饭。早上起来干活,到生产队下早工时,和村里人一样才做饭,为的是村里干活的人都回来了,打水、借个什么也方便。这一吃就非扛到天黑不可,晚饭经常是借别人家案板擀个面条,做满满一小铁锅,没有葱花,就着带来的咸菜,很香的样子,叫人看了肚子马上就“咕噜咕噜”直响。

每到他们吃晚饭时,正是社员下工、孩子放学时。那年代又没电视什么的,人们都不在家里待,大家围成一圈,看得津津有味。有人说“箍漏锅”吃饭就是香,殊不知,那是他们实在饿了。孩子们虽然被他们的吃相勾起了食欲,但仍然“吸溜吸溜”吸着鼻涕不肯离去,因为吃了饭就要开始爆米花了。

吃完饭,等徒弟把锅碗洗毕,收拾停当,师傅已经把爆米花锅支好,然后由徒弟倒玉米、摇锅子,爆米花正式开始。轮到给谁爆,谁就负责拉风箱。孩子们也就眼巴巴地专等那“嘭”的一声……

徒弟娃边摇边看锅上面的气压表,看见指针到一定压力位时,提锅,塞进铁筐,用脚踩住锅肚子,左手拿个铁套管,套在机关上,右手扶着锅,各种动作一气呵成,然后用力一扳,随着“嘭”一声巨响,一团蒸汽瞬间把徒弟娃和爆米花锅包围起来。孩子们也几乎是在蒸汽腾起的同时钻了进去。刚钻进去时什么也看不见,甚至和伙伴脑袋撞在一起。那会也顾不上什么了,忍着疼撅着屁股,顶着其他伙伴不让他靠近自己的领地,双手以最快的速度捡着地上的爆米花。尽管那时候粮食金贵,但掉到外面的爆米花都不去拾,索性让孩子吃去。

徒弟娃一边忙活一边也往嘴里不停地塞着爆米花,兴许晚饭就没吃饱过。时间一长,脸上抹的全是黑,在一闪一闪的炉火光照耀下只能看见两排牙齿和两个白眼球,活活就像从烟囱里钻出来的一样。等到过了晚上10点,爆米花的人慢慢少了,孩子们也背上装着爆米花的书包,各自散去。

虽然都过去几十年了,每当想起孩提时代拾爆米花的场景,总觉得特别有趣,耳边也时不时响起那熟悉的吆喝声:“谁家要箍漏锅,我来箍漏锅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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