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翻越中条山（散文）_李栋花

踏雪翻越中条山

一次特殊行程，观到美丽的雪景，经见难遇的奇事，留下难忘的记忆。

时间跨越回上世纪的1964年。春节刚过，我随哥哥去陌南玩。原计划正月十三回家，过了元宵节就上学。计划不如变化快，初十后一场大雪封山，汽车停运，要想回家只能踏雪爬山。哥哥见我着急，就约了在解州上学的几个高中同学，让我和他们结伴同行。

正月十四天蒙蒙亮，我和他们相约相聚。初春早晨凉意阵阵，寒气逼人，我身不由己打了个寒颤。东方淡淡阳光冲出白色鱼肚洒向大地，新的一天开始了。我们四个人踩上厚厚积雪走向大山。三位学生哥小心翼翼辨认路面，深一脚浅一脚慎步前行。我踏着他们踩过的脚窝紧随着来到山前。

高大雄伟、绵延起伏的中条山被米粒般积雪填满沟壑，陡坡和雪浑然一体，银装素裹，分外妖艳。霞光落在被大雪覆盖的山体上，反射出水晶般的琉璃色彩，刺得双眸很不舒服，我不停地用双手搓揉着眼睛。

晨曦雪景惹人醉，空气清新精神爽。洁白的雪激发了学生哥的诗情来，他们以雪为题，诵诗描景。一位学生哥随口就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刚一开口，另一个接着“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看他们一个个借词斗嘴，相互取笑，我也觉得兴奋快乐。一行人时而惬意，高歌一曲；时而争论，又面红耳赤。高谈阔论的音律，侃大山的幽默声语惊动了沉静的山脉，山谷中响起清脆悦耳的回声。我们踩着春的节拍，迈开矫健的步伐，踏上崎岖山路，走向中条山腹地。

春天气候多变，早晨的淡光瞬间变成烤人的耀眼红光。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人全身冒汗，衣服一件一件脱掉搭在身上，不断地抹着落在脸上的汗珠。先前还兴高采烈的四个人，此时都像霜打的茄子，完全没有刚上山时的激情与浪漫。拖着疲乏脚步艰难爬行，不经意间回头望去，走过的羊肠小道上留下一串串长长的脚印。

气喘吁吁爬上山顶，困乏随之袭来。四人就顺势滚在雪地上，伸展着快要僵硬的四肢，活动完才懒散地找块石头，拂去上面的雪茬坐下来，迫不及待地从口袋中取出已凉硬的馒头狼吞虎咽地啃着，时不时往嘴里塞把白雪解渴。没有工业污染、没有雾霾笼罩的时代，雪是那样洁白，入口清凉甘甜，润肺醉心，回味无穷。吃了出远门才能享受的美食——白馍，喝饱大自然免费敞供的饮料——白雪，一个个又心情愉悦、精神焕发了。坐在二十岭上居高临下俯瞰大山，一览众山小，唯我独自高。极目眺望，山泉旁苍松翠柏傲雪耸立，浓密枝叶上满是洁白雪花，像雕塑的战士身披盔甲，昂首挺胸默默守护在已结冰的山泉旁。

雪峰沿着蜿蜒山势，迤逦曲折，如白色巨龙盘踞山顶。龙头高昂，凝视远方，幽静安然。千年蹲守美丽富饶盐湖湖畔，为大湾里的三晋儿女、河东子孙，繁衍生息造福护财。

雪高洁、娇美、静谧，晶莹剔透，飘落在凹凸不平的山坳中构成各种多样图案，形成一幅幅奇特壮观画面。

阳春白雪相辉映，空气中散发出浓浓水雾，漫无边际处显出一片海市蜃楼，美妙绝伦。我心旷神怡幻想走入仙境。此地雪景显然超越了我后来去过的玉龙雪山，风景这里独好。百年之奇可遇不可求，与我有缘相逢，一生足矣。

我们几个穿着黑蓝色服装的人，站在大自然雪景中那么亮眼，又如此渺小。

太阳公公快速移动，提醒我们该启程了。几位学生哥还犹兴未尽，恋恋不舍，依然陶醉在美景中。我回家路途较远，心急如焚，于是谢绝他们继续同行的好意，独自先行下山。

初生牛犊不怕虎。早前随父爬过山路，凭着与父同行的记忆，我满怀自信潇洒前行。一个人无拘无束顺着阴坡积雪就势下滑，尝试一次滑雪带来的快乐。我为自己的发明独创沾沾自喜，得意洋洋往前行进着，完全没有意识到潜在的风险。眼前浮现出一行深深的爪趾印，我辨不清是狼爪还是狗爪，暗自吃惊。这才想起大人讲过中条山上发现过狼群。想到狼，空气瞬间凝固，明显感觉到自己胸腔被冲击，心跳怦怦怦速度越来越快，头皮发麻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了。望向漫山遍野积雪，前无人家后无伴，天上连个飞鸟也看不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就是我现实的写照。孤零零一个人站立雪中，束手无策，欲哭无泪，后悔当初没和学生哥他们一起同行，万一……我实在不敢再往下想了！

十三岁的我站在这里害怕犹豫，举棋不定，往回返和大哥哥他们同行吧，现在已和他们相距七八里，返回实在心有不甘；继续走，内心充满恐惧和胆怯。我不断地以口慰心，告诫自己不要害怕。说不怕也是假话，掩耳盗铃欺哄自己才是真的。但怕，也解决不了眼前困境。此时也顾不上自责和懊悔，但继续走还是返回去找他们，仍在心里来回折腾。开弓没有回头箭，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仔细观察爪印走向后，大胆决定坚持前行。吃一堑长一智，我必须赶快寻找到保护自己的工具来抵挡眼前风险。不远处，几棵干枯树枝倒挂崖边，我迅速奔跑过去，手抓住干树枝用尽吃奶之力折断一根，拿在手上做防身武器，也兼做临时拐杖。有了木棍在手，我立刻增添了胆量和信心，整理好被树枝扯散的辫子，加快步伐往前冲。

虽手握木棍，我仍不敢大意。爪趾印是明显的警训，一路我都不敢停步，不敢歇脚，渴了就抓把雪往嘴里一塞，调整一下慌乱心情，手脚并用继续赶路。每登上一个山梁顶，我首先观察四周有无异常，然后继续奔向下一个山梁。急奔中也不知道翻过几道沟，越过几道梁，狼狈不堪的我拖着沉重脚步，远远望见关帝庙春秋楼顶时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时我才发现，上衣内外全湿透了。

快到家了！看到了希望，人立刻来了精神，我一鼓作气直奔北街口，这时太阳已然偏西。从旭日东升到夕阳西下，我徒步翻越中条山脉，观看到它的美貌，惊叹于它的雄伟壮观，但我即便能测量出它的距离，却永远测不出它内在的万象千奇。

回头仰望巍巍中条山，它被皑皑白雪紧紧镶嵌在怀中，那样宁静安详。大自然的神奇让我震撼，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如今这事已经过去56年了，每次回想起仍然心有余悸。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当时能那样自信从容，困境中发挥自身无穷的潜能，凭想象来自救，想起来觉得不可思议，也许这就是人们说的憨胆。当年的惊吓就是老天对我不知天高地厚、狂妄自负行为的惩罚，让盲目行动的我长了记性，为今后成长和工作起到了重要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