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白虎岗

再访白虎岗

水有源而长流，树有根而常青。

千年河东，人文荟萃，底蕴深厚，古迹众多，名胜遍布。这些深埋或裸露在这一方热土地表的古迹，残缺不全的遗址，风雨沧桑的废墟，饱经风雨侵袭，饱受烽火洗礼，不论历史如何变迁，它依旧是镶嵌在大河之东腹地上的润玉明珠；不管岁月怎样更替，它依然是古河东厚重历史文明与文化的最好记载。

白虎岗坐落于河津市修村东方向，其因唐代名将薛仁贵而出名。史料记载：薛仁贵（公元614年—683年），唐大将，名礼，龙门修仁村（今河津市修村）人，贞观时从军，兼安东都护，封平阳郡公。传说薛仁贵出身贫寒，父母双亡，18岁那年，他去寻短见，被一货郎从一棵柳树上救下。货郎介绍他去修村富户柳员外家当雇工，因其干活力大如虎，很受柳家人看重。寒冬，薛仁贵身穿单衣在院中扫雪，被早已喜欢上他的柳员外之女柳英环看到，于是，就拿出传家宝火龙衫给薛仁贵穿上御寒。柳员外发觉后气急败坏，逼柳英环自尽，后被奶妈设计搭救，引她从后花园逃出家门。薛柳二人古庙相遇，相扶相携来到了村东的白虎岗。薛仁贵依岗上土崖挖了一孔土窑，与英环成了亲。从此，两人寒窑厮守，相依为命，日子虽说过得艰苦，但生活得很幸福。为了生计，柳英环每天去汾河湾挖野菜，薛仁贵去汾河湾打雁。

唐太宗时国运强盛，李世民欲征辽东募军，薛仁贵听从其妻柳氏之言，前往绛州张士贵处参军。唐贞观年间，唐太宗李世民率军亲征高丽，在攻打安地城池的战斗中，薛仁贵冲锋陷阵，强悍骁勇，他身穿白衣，双手举戟，腰掖两弓，呼叫着冲向敌群，敌军大败。因其上阵喜穿白袍，有“白袍将军”之称。他戎马一生，战功赫赫，征战数十年，给世人留下了良策息干戈、三箭定天山、神勇收辽东、脱帽退万兵等传奇故事。而柳英环在薛仁贵走后，独自带着孩子在寒窑生活了十八年。后薛仁贵由于战功显赫被封为平辽王，衣锦还乡，夫妻团聚。后世人为追念其功勋，便把他们夫妇俩生活过的这个小山冈起名为白虎岗。

薛仁贵的故事流传了千年，他和柳英环生活过的寒窑也已在白虎岗默默伫立了一千四百余年。但无论岁月如何更替，时代怎样变迁，薛仁贵身上所具有的仁礼忠勇、义薄云天的人格特质，都已在河津当地植下了深深的根，对后世河津人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就一般情况而言，哪个地方出了名人或者达官显贵，这个地方的人都会以此为荣、感到自豪的。河津人更是如此。知道河津的人都知道河津人淳朴忠厚、急公好义、乐善好施、豪爽耿直，这种做人做事的秉性特质以及人格魅力，我觉得都和薛仁贵对后世的影响有关。人们常说，要想了解河津人，就必须先了解薛仁贵。因为薛仁贵身上所具有的忠义仁勇、智礼诚信以及他对糟糠之妻的不离不弃，都在一辈又一辈河津人身上得到了继承、延续与体现。

河津因地处滨河要口、黄河要津，故名。春秋时，河津被称为“耿国”。据《括地志》记载：“绛州龙门县东南十二里耿城，故耿国也。”字典对“耿”的解释为“忠诚、忠心；有骨气，刚正不阿”；延至唐代，河津又被改称为绛州龙门，上古神话“鲤鱼跃龙门”的故事发生地就在河津城西北的禹门口一带。宋代《埤雅·释鱼》说：“俗说鱼跃龙门，过而为龙，唯鲤或然。”清李元《蠕范·物体》写道：“鲤……黄者每岁季春逆流登龙门山，天火自后烧其尾，则化为龙。”人们常常以“鲤鱼跳龙门”比喻逆流前进、奋发进取的向上精神和中举、升迁等飞黄腾达之事。古耿国也好，绛州龙门也罢，其解释与传说均是对河津精神的一种极好的注解与诠释。

史料记载，清朝康熙年间，饱学之士张汾宿在游历河津后，心绪难平，挥笔写下了一副长联：

莫谓人弗杰周卜子汉马迁隋传仲淹明表敬轩那几家硕士高贤洵足接千秋道统；

漫言地不灵东虎岗西龙门南来飞凤北迎卧麟这一带山清水秀亦堪壮三晋观瞻。

此副长联中所提的“东虎岗”说的就是白虎岗。

河津是自古英雄人才辈出的一片热土。春秋时期的卜子夏，汉代的司马迁，隋代的王通、王度，唐代的王绩、王勃、薛仁贵等均出生在这里。千百年来，一代又一代的河津儿女在这些历代名人及薛仁贵精神的激励与感召下，舍生取义，报效国家，甘洒热血，献身革命，涌现出了千千万万的仁人志士和革命先烈。这中间，一生戎马倥偬的著名将领、全国政协原副主席董其武便是最为典型的代表。董其武先生乃河津固镇人，幼年时家境贫寒，受尽苦难，其幼时经历以及身上所具有的忠诚爱国、仁义豪迈、乐善好施的品格与薛仁贵有诸多相似之处。董老最崇拜的家乡英雄就是薛仁贵，他每次回河津老家省亲，都会来到白虎岗寒窑祭拜心目中的英雄。他让秘书专门把薛仁贵寒窑的照片冲扩出来放在床头，时时提醒自己不能忘本，要想着家乡。董老喜欢讲薛仁贵的故事，这位唐朝名将身居高位，却没有在故乡建起高墙大院，这样的胸怀让董老分外敬佩。如今的固镇村，家家高墙大院，农家书屋、绿化广场、集贸市场应有尽有，村里甚至修建起了5层的砖混居民楼，但作为孕育出董其武这样的开国将领的固镇村，却寻觅不到将军的故居。

距今750多年前，元代杂剧作家王实甫写了一部叫《西厢记》的戏曲剧本，这个剧本的出现，让全国人民知道了普救寺这处名胜，知道了张生、崔莺莺的爱情故事，而当地政府更是不惜花重金打造，让普救寺成了无数青年男女所向往的爱情圣地。但要我说，柳英环为了自己所爱的心上人薛仁贵，甘愿抛开门第偏见、放弃富家生活，在白虎岗独守寒窑十八年的爱情故事更是感天动地，荡气回肠。这种对爱的忠贞不渝和执着坚守，不仅具有非常震撼人心的正能量，更能对当下社会中的青年男女起到极具意义的教育作用。

在河津当地，每年农历三月二十日，都会在修村白虎岗下举办薛仁贵诞辰古庙会。每每这一天，来自四面八方的商贩、薛氏后裔、众多信徒以及周边村镇的人们就会齐聚白虎岗，在寒窑前焚香膜拜心目中的英雄。一时间，山岗上、寒窑前、戏台下，人流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寒窑前的广场戏台上，当地蒲剧团正在为观众表演《别窑》：

今日里你离寒窑独自前往，

为妻我热泪流暗自惆怅。

嘱咐你几件事切记莫忘……

奴愿你早日立功出将入相，

奴愿你一腔热血守卫家邦。

奴愿你行义举当仁不让，

奴愿你为大唐斩尽豺狼。

到如今贼寇来烧杀掠抢，

侵国土犯边境辱我大唐。

吕梁山汾河水将你养育，

好男儿更应当效命疆场……

台上，柳英环眼含热泪送夫从军，薛仁贵满怀深情难舍难分，其情哀婉，催人泪下，感天动地，令人动容。

白虎岗距我们百底村仅五华里。百底古时又称红蓼滩，是薛仁贵当年射雁之处。幼年时，我经常听闻父辈们讲起柳英环苦守寒窑十八年、薛仁贵汾河湾红蓼滩射雁、薛仁贵绛州从军的传奇故事。好多次路过修村时，人们都会指着不远处的那个小山冈说：“看，那就是白虎岗，那里有薛仁贵与柳英环住过的寒窑。”那时候，我眼里的白虎岗与周围的沟沟壑壑浑然一体，没有什么不同，但薛仁贵已经在我心里扎下了深根，成了神一般的存在了。

也许是距离不远的缘故，我经常会和一群特别要好的伙伴步行着到白虎岗去玩，也曾多次走进寒窑，想通过窑里遗存的物件来感受和探寻家乡这位英雄曾经的生活轨迹。但里面除了一盘不大的土炕和破败的土灶台遗迹外，啥也没有。这不免令人心生遗憾。

薛仁贵对我影响巨大。少时家贫，为走出农村改变命运，我和他一样选择了当兵报效祖国这条路。在部队这所革命大熔炉里，我勤勉刻苦，努力学习，忠诚担当，勇于奉献，苦活脏活累活抢着干，事事都以家乡这位英雄为镜鉴，多次立功，荣获过“优秀共产党员”“优秀士兵”“新闻报道先进个人”等诸多荣誉称号；转业到地方后，我初心不改，笔耕不辍，先后在党报党刊发表各类新闻作品600多篇。现如今，我事业有成，生活幸福，儿孙绕膝，乐享天伦，而这一切，都与祖国的强盛有关；都和家乡人那种遇事敢争先、做事不服输的习性遗传有关；都同薛仁贵传承给我们的忠义仁勇、智礼诚信精神有关。现如今，在祖国的四面八方、社会的各行各业，成千上万的河津优秀儿女正以自己的勤劳朴实、知识智慧建设着我们的国家，服务着我们的社会，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奉献着自己的青春。他们与薛仁贵一样，都是大写的人，是值得尊敬、值得学习的英雄。

前几日，我和一朋友回河津办事。路上，朋友向我打听河津有啥好玩的地方，我就给他讲了薛仁贵与柳英环的故事，讲了白虎岗与寒窑的历史渊源。他一听立马来了兴致，问可否带他去看看。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当着朋友的面，我给修村一战友打电话说明了来意，随即调转车头，驱车直奔白虎岗。

白虎岗北枕吕梁山，南依汾河湾，远远望去，这座从平地裸露出的小山冈形似一只俯卧在大地之间的伏虎，它头朝西，尾向东，身躯硕大而粗壮，让人心生敬畏。白虎岗寒窑主人为薛仁贵与柳英环，土岗下有薛仁贵握戟骑战马的骁勇雕像，两侧则是他的部下姜兴本、薛先图、王兴鹤、周武、周青、李庆洪、王兴汐、周文八员武将手持兵器的戎装塑像。雕像东西两侧为钟鼓楼、角楼、戏台等仿古建筑。拾级而上，后岗有门厅、薛仁贵殿，殿后面有一孔坐东朝西，长、高、宽均不过三米的土窑。这便是薛仁贵与柳英环夫妇当年住过的地方。窑内的土炕、灶迹为明末清初时重修。距寒窑数十步远的南侧建有一“白袍窑”，此窑因薛仁贵为将时被称为白袍将军而得名。洞内塑有薛仁贵及妻柳氏坐像两尊，白马一匹，为后人怀念而奉祀。洞的东墙嵌置有大清乾隆六年的碑碣，上书“虎岗首有一仁贵窑，创造不知何季，曰虎岗。天造地设，境巍势险。登临远眺，汾水如虹，贯凤山于东峙”，又称“窑即平辽王夫妇贫居之所”。平辽王是薛仁贵的封号，我们从碑文中可以大致了解薛仁贵寒窑的状况。

提起薛仁贵的后辈，随行的战友为我们介绍说，将门出虎子，薛仁贵的子孙后代亦不乏贤臣良将。长子薛讷善用兵，是武则天时期的重要武将，以战功复封平阳郡公。其孙薛嵩，亦有文才武略，曾参与平定安禄山叛乱，任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封高平郡王，改封平阳郡王，是历史上享有盛名的功臣。薛仁贵的后代里，还有薛平、薛从等人，均是唐朝的重臣。纵观薛氏家谱，家族世代多居官为将忠于大唐。因而，历史上流传有众多薛家将小说、评书和古典戏曲，像《举狮旧宗》《薛刚反唐》《樊梨花》以及近几年在各地方台热播的电视连续剧《薛仁贵传奇》《薛丁山》等，都是对这段历史的叙述与再现。尽管剧情里有不少的演绎成分，但却反映了人们对薛家精忠报国、坚持正义的崇敬心愿。

战友的话引发了我的沉思：如果我们当地政府能把白虎岗作为宣扬河东人精神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和爱情圣地进行全面打造的话，那这个小小的山冈一定会吸引众多来自四面八方的朝圣者和游客。战友好像读懂了我的心思，他边走边说：“咱们河津市政府已经同一家旅游开发公司签了约，人家计划投巨资开发白虎岗。再过三五年你们要是再来，这里绝对会是另一番新景象了！”战友的话让我顿感欣慰，我掩饰不住兴奋对他说：“这倒是个好消息，到时候，我一定会带着一家老小再来白虎岗！”

历史总会在前行的岁月中逝去，创造却在不时地续写着历史。英雄人物往往与他所生活的地理、自然环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薛仁贵是因一生战功卓著而为后世所称颂，白虎岗是因这位历史英雄曾经遭受的苦难而受当地人敬仰。汾河湾还在，当年薛仁贵红蓼滩射雁的足迹早已在晨风暮雨中消失不见；寒窑还在，当年柳英环送夫从军、望眼欲穿盼夫归的身影早已在金戈铁马中消失千年；白虎岗还在，当年薛仁贵荣归故里、乡邻们敲锣打鼓迎其归的热闹场景早已被逝去的岁月荡涤得无影无踪。站在白虎岗上举目四望，新雨后的山岭树木葱茏，满目翠绿；市区内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气象万千；一座座正在建设中的幸福新村炊烟袅袅，生机无限；南边不远处的汾河，恰似九天垂下的一条银链玉带，蜿蜒曲折，一路向西直奔黄河而去……

“青山依旧在，不见寒窑人。”身旁朋友一句发自肺腑的感慨，唤醒了沉思中的我。是啊，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一个人即使生前再辉煌，都将会有终老逝去的那一天，他们唯一留给后世的，便是生前之奋斗和身后之永忆了。

白虎岗因薛仁贵而驰名河东，薛仁贵因忠勇爱国而四海扬名。如果把薛仁贵视作我们河东人的骄傲的话，那么白虎岗无疑就是记录与载有这位历史英雄人物的一块传奇热土！

再见了，白虎岗！

白虎岗，我还会再来！

杨永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