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的歌唱（散文）

在这初秋的夜里，蟋蟀的歌唱，彻夜不休，像是在为广袤辛劳的大地母亲吹着一支催眠曲，让她早点歇息；更像是为孤寂安谧空旷的夜召开的专场演唱会，安慰黑暗和惊惧的灵魂；还像在为坚守哨位的战士，为十年寒窗、艰难攀登的莘莘学子，为默默无闻、通宵达旦刻苦攻关的科研人员送上的问候和鼓励。

蟋蟀的歌唱，其实由来已久，犹如唐朝诗人刘希夷在《代白头翁》中所说的“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一样。蟋蟀的歌唱和关注蟋蟀歌唱的人同样如此。

三十多年前，因为参加高考，我虽不曾做到“头悬梁锥刺股”那般刻苦和奋不顾身，也确实经历了夜不能寐、高点明灯下苦心的艰苦磨炼。就是在那样的时刻，我无意中听到了蟋蟀那不知疲倦、不肯间断的歌声，给我高度紧张和疲累的心，带来了些许放松和享受。后来，我又在我三楼的办公室兼宿舍里，看到了那不知从哪里潜进来的淘气鬼——蟋蟀那蹦蹦跳跳的身影。我小心地蹲在地上，和它对视片刻，尽量释放出善意的目光，然后小声地问它：“小东西，你从哪儿来？谁派你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很孤独和辛苦？来！我们到桌子上去。”然后，我轻轻地把它拢到手心里，放到桌子上。在我拢它的那一刻，它曾试图挣扎的。但是，知道了我并无恶意后，也就顺从了。在明亮的电灯照耀下，许是它耐不得光，或是不习惯被奉若上宾，或是不忍打扰我太久，又或者只是为了提醒我不要熬夜太久，反正片刻工夫，它便如来无影去无踪的大侠飞身而去。

我不知道它吃什么、喝什么，但是自此以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它一直逗留在我的家里，陪伴我度过许多孤寂奋斗的夜晚。偶尔，我会幻想，小蟋蟀可是蒲松龄笔下那些美丽的狐仙变化的，准备和我演绎一场仙女与书生的旷世爱情故事？也会想到小时候老师讲的“画中人”传说里美丽善良的姑娘，她从画中走出来，为穷小伙做饭、操持家务，还遐想着小蟋蟀真能变成“红袖添香”的美女婵娟，为我加油打气，鼓励我“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

在小蟋蟀的陪伴下，我加大油门，开足马力，向知识的海洋，向高考的山头吹响了冲锋号。1986年秋天，那个金灿灿的收获季节，我终于得偿所愿，坐末班车跨进了向往已久的大学校门。小蟋蟀虽然到底没有变化成人，也没有为我红袖添香，但是在那空旷寂静的夜里，在上了一天班后还要啃噬那些当初不仅没有学好甚至没有学过的枯燥知识时，她的歌唱犹如一支清新剂，使人清醒，给我力量。它是我的天使，是我的幸运星。小蟋蟀的陪伴，我终生难忘。

许多年过去了，不经意间，在这静谧的夜里，我又听到了蟋蟀的歌唱，那吟唱依然那么亲切，那么动听，那么高亢有力。蟋蟀的歌唱，已经不再是为我高考而加油打气，因为我已经老了，退休了。那么蟋蟀的歌唱，应该是提醒我“老牛亦解韶光贵，不等扬鞭自奋蹄”，应该是告诫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应该是要我振奋精神，充实生活，像它们一样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唱响生命，快乐每一天。

虽然已经立秋了，但是天气依然高温炎热。窗外的秋蝉也在扯着嗓子不间断地唱着，唱着他们的前世今生，唱着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唱着幸福，畅想未来，全然没有对生命进入倒计时的悲观和哀叹。它们似乎和蟋蟀商量好了，一个值白班，一个值夜班。它们是在和时间赛跑，和命运赛跑，让有限的生命，放射出无限的光明，唱出最动听最美好的音符。它们为世界唱响，为生命礼赞，直到生命和冬天来临的最后时刻。

作为自命为万物灵长的人类，我们绝不能自命不凡，高高在上。其实，在许多时候，许多领域我们都应该也确实在向共生共荣的其他动物学习着，如直升机是仿生蜻蜓发明的，而雷达是仿生蝙蝠而发明的……

那么还犹豫什么呢？乘着蟋蟀和秋蝉的歌声，迎着秋天的疾风，做一棵劲草，做一条健忘没有痛苦的鱼，做一个松鹤延年、乐观向上、老有所乐、老有所为的不服输、不言老的快乐老人，让生命现出更具价值、更加璀璨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