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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母亲_王淑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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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1 10:31:14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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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30年了。2021年农历正月二十四是老人家的百年诞辰。我和亲人一起回忆她平凡的一生,回忆她的点点滴滴,她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一)

    母亲娘家是米家湾村。小时候,每年我都随哥哥去舅家。从光德村自北向南下县坡,经过一个最大的路口时东拐,沿着县城那条最宽的长街前行300米再折向南,就来到了老粮站,再转向东,远远就望见米家湾村了!

    那里的环境和这美丽诗意的名字一样,在我遥远的记忆里满是金黄色的轻盈靓丽的油菜花。远远望去,纵横交错的田畦四四方方,间隔着一簇簇碧绿的应季菜蔬和附着在田畦四周五颜六色的小朵繁花。地头巨轮般的水车吱吱扭扭,扬起串串晶莹甘甜的水珠,薄雾般氤氲在空中。

    1921年3月3日,母亲就出生在这里一户米姓人家,取名秀洁,因为白净,大家叫她“白娃”。我姥爷弟兄四个,姥爷排行老二,是二门。据《河津老城》记载,一门在河津老县城开办京货铺,经营绫罗绸缎,商号为“昌盛鸿”。二门我姥爷在县城北坡方向、时属商贾云集地的樊村镇,同样开办京货铺,经营绫罗绸缎,商号“昌盛义”。我在樊村中学上高中时,就听说姥爷当时的店铺占了半条街。姥爷在樊村镇诚信为本,苦心经营,终于在光德川(现三联集团周边)置地百余亩,盖房数十间。母亲自小聪慧自信温柔善良,守规矩、知礼仪,抗日战争前夕以“嫁妆箱子摆了一巷”的风光,嫁给了小她3岁的我的父亲,含辛茹苦一生,直至1991年12月18日去世。

    透过盈眶的眼泪,我看见了母亲:一贯地穿着黑色、白色、深浅灰色有襟上衣,腰板直挺,满脸慈祥,双腿盘坐在北厦炕头,边做针线活边哼着熟悉的眉户小调。身边是竹篾小箩筐和慵懒的小花猫。阳光正穿过玻璃窗户,照亮了暖暖的炕头,也照亮了美丽的母亲。

    ——母亲如花,静谧尊贵……

(二)

    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这是针对男性而言。我的母亲婚后被这个“大三”定了位。她勤劳节俭,吃苦吃亏,善良贤惠,包容着小丈夫的任性,理所当然地担负起整个家庭的一应事务。

    父亲生于1924年6月4日,爷爷奶奶因生养的孩子相继夭折,为求菩萨保佑活命,遂给唯一的儿子起名“收子”。从名字就可以想象我父亲在家里的地位。

    我在家里排行最小,母亲的心里话、知己话多是和我姐姐说。有一次,我曾和母亲面对面坐在一起,母亲低着头,淡淡地述说她和父亲年轻时闹意见的情景。每当父亲和母亲产生别扭时,父亲总会躲到爷爷奶奶的房间,不肯露面。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父亲在樊村读书,他怀抱一腔热血,改名“守志”,并加入了中共中央北方局直接领导、可以公开身份进行斗争的抗日牺牲救国者同盟会(牺盟会),以实际行动抗日爱国,随时准备献出生命。不久,父亲又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一时期,日本鬼子的炮楼就在北坡,母亲既要料理家务、孝顺双亲,又要下地劳作、伺弄庄稼,多少个寂寞的长夜,仅仅十八九岁的母亲置身空荡荡的屋子,盯着小小煤油灯轻轻摇曳的微光,听巷里一阵阵“汪汪”的狗叫声和“咚咚”奔跑的脚步声,该是多么恐惧无望、心惊肉跳啊!

    更不堪回忆的是,由于日寇扫荡,环境恶劣,父亲与党组织失去联系,加之国共合作时期的特殊历史背景,父亲在文化大革命时竟然因此成了叛徒、特务、历史反革命。

    “黑云压城城欲摧”,每当我不经意想起《雁门太守行》的第一句时,脑海就会呈现出文化大革命时我家的情景。那是一个寒风呼啸的夜晚,村里一帮人以我家藏有蒋介石的照片以及**为由,用铁锹将北房炕沿脚底下深挖三尺。我清晰地记得母亲当时惊恐的表情和发抖的身子。第二天,他们又在西房地基挖了一个大坑,毫无所获后竟然抢走粮食、姐姐的衣料和哥哥的古今小说。父亲被撤了大队林业队长的职务,大字报里的名字被打了X,父亲被强行戴着两米长纸糊的帽子在樊村大街上游街挨斗……

    当时母亲四十六七岁,大姐在新绛,二姐就在父亲游街经过的镇医院工作,三姐和两个哥哥还小,母亲无依无靠,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父亲21岁时,双亲一年内相继去世。被批斗时,父亲四十三四岁,无兄无弟,姑娘大、儿子小,心理上无依无靠、组织方面投诉无门,整天眉头紧锁,寡言少语,脾气暴躁。

    二姐在镇医院学徒考试名列前茅,不但不予转正,反而被“精简”回家。1969年,大哥要上高中了,却被无情地撤了下来,聪明好学的大哥从此与学校无缘。1972年,二哥也要上高中了,第一年,大队不推荐;第二年,仍然不推荐,二哥心灵备受折磨几乎抑郁。大姐夫入党,第一年单位来外调,不行;第二年,仍然不行。外调人员坐在院子里,四方小饭桌上摆着切好的西瓜,父亲母亲唉声叹气。我6岁上了小学,时常遭到伙伴们孤立,甚至座位都被挤占……

    面对家里的状况,母亲心里有多苦?暗自落了多少泪?无人处怎样地捶胸顿足?我们没有见过母亲呼天抢地,感觉她总是宁静平和地操持着一切,送走一个又一个寒冬。

    假若时空穿越、爷爷奶奶健在,看到诸多晚辈意气风发奋斗在各条战线,该是多么地欢喜啊!恢复了党籍的父亲和德高望重的母亲向双亲诉说时的泪水,该会怎样地奔涌!

    ——母亲柔刚,任尔狂风……

(三)

    母亲大度宽容。三年困难时期,大队把我家变成了“大食堂”,父母被迫搬到本家一个20平米、又暗又潮湿的磨坊里,后来都患上类风湿关节炎,几十年求医问药痛苦不堪。母亲双腿行动不便,关节肿胀,手指骨节严重变形。我家大院较为空旷,但患病后母亲再不能从北厦门口的三个台阶上自自在在地下到院里。她总是强忍疼痛小心翼翼、左摇右晃向东转南,先下一个台阶,再扶着东厦正墙慢慢往前走。

    大家都说母亲的风湿病是那些年住在潮湿的磨坊里落下的,可母亲又能抱怨谁呢?

    爷爷奶奶去世的那一年,母亲24岁,已生下我两个姐姐。因没有生下男娃,面对旁人的指点和编排,第三个女儿出生后,母亲硬着心肠,含着泪水,无奈地将孩子送到了万荣农村。

    我曾问过母亲,为什么将三姐送人时,她早已没有眼泪,只是无奈地、轻轻地叹息着。母亲以她博大的胸怀接纳、隐忍了方方面面的一切,以她坚韧的脊梁承担了岁月的苦难和人生的艰辛!

    母亲至诚。我小时候就听说,邻家的孩子难养活,看我的姐姐们长得好看又能干,就央求母亲让自家娃随我家姐姐长着,名字也带着姐姐名字里的“淑”字。母亲爽快地答应了。一个婶婶生了女孩,婶子索性让娃给我父母做干女儿,起名也有“淑”字。母亲会揉肚子化积食,常有邻里乡亲抱着蔫蔫的孩子前来,母亲与来者面对面稳稳坐下,手往娃肚子一搭,边说笑巧逗边轻轻捏抚,一顿饭功夫,手到病除,孩子便挣开怀抱蹦蹦跳跳。

    我上小学时,本族一位老姑王玲,因为大脑受过刺激,经常喊我母亲“妈妈”,其实我的母亲应该叫她“姑姑”。原来王玲老姑随父母在外多年,回到家乡时无立脚处,和自家老人一直住在我家另一处院落。母亲对回乡的老者及时问候、餐饭照应,与王玲老姑亲密相处,直到他们有了自己的房屋。每当老姑脑子不清来找“妈妈”的时候,母亲总是笑盈盈地拉着她的手,或者拿出好吃的,给她讲只有老姑能听懂的故事,待老姑情绪稳定了才放心地叫我送回去,俩人在一起的神态和情景让我老觉得她俩就是“母女”。

    河南遭遇水灾,老张叔叔一家人来到光德村,住在我家东厦里,和父母成了一辈子的好邻居。山东过来的贵民哥富玲嫂,都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受到母亲周济,在我家的院子里度过了初来乍到时最艰难的日子。

    ——母亲含笑,泽被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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