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唤作“杨排风”__姚春燕

上世纪80年代，我出生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小时候，我曾被乡亲们唤为“杨排风”。

    那时候，全村的14寸黑白电视，也没有几台，因此，我每天晚上都要到邻居家蹭电视看。当时的黑白电视也收不了几个台，有时看着看着，屏幕上就“飞雪花”。即便这样，一院子的人也看得津津有味。对我印象最深刻的电视剧便是《杨家将》，杨家将里有个烧火丫头杨排风，性格泼辣，她善使一条烧火棍，武器奇特，杀伐迥异，曾大败辽军。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杨排风就是一个桀骜不驯、武艺高强的女英雄。也就是在那时，村里爷爷辈的人开始喊我“杨排风”。起初，受电视剧的影响，我曾一度认为，“杨排风”是个褒义词，时间一长，我便明白了，不是那么一回事，爷爷们叫我“杨排风”，是说我娇宠放纵、泼辣，无人能管。

    乡亲们喊我“杨排风”也不是空穴来风。想当初，父母地里农活忙，紧跟着又生了妹妹，我便由爷爷、奶奶养大，隔代亲的缘故，他们对我就格外娇宠。爷爷、奶奶当时经营着一个小卖部，比起同村别的小孩，我可以说想吃啥就拿啥。家里的小卖部能吃的、好吃的，都被我吃了个遍。

    小卖部位于村里最热闹的村中心，我们小孩子的乐园也在这里，我便成了“孩子王”。哪家孩子打了我，我便找来两个未出嫁的姑姑帮忙；如果我打了哪家小孩，他不闹，也就作罢，如果他要找大人告状，我便从小卖部偷些好吃的给他。这种做法，曾一度屡试不爽。曾记得，我甚至还把床单披在身上，戴上父亲的墨镜，说自己是“佐罗”，让这些小孩都“臣服”我。当然，偶尔也有失手时。有一次不小心把别人家孩子头上打了个包，孩子的母亲找到我家，奶奶连忙赔礼道歉，拿起扫帚就要打我，我撒腿就往屋外跑，奶奶气得只喊：“造孽呀！谁可能管了你呀？”虽为女孩，但童年的淘气贪玩绝不亚于男娃，爷爷、奶奶也为了我操碎了心。

    乡邻们喊我“杨排风”的另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杨排风是烧火丫头，经常脏兮兮的。而当时的我经常被奶奶派去扫炭车，也常常是满脸灰，两手乌黑。当时，村里人开始经营大卡车。每次运炭回来，车在小卖部前停稳，司机叔叔就会喊我：“‘排风’呀，过来把车上的炭扫扫！”。我一开始并不愿意，但在奶奶的“威逼利诱”之下，我就会像猴子似的爬上卡车，把车上落下的炭扫干净，装进尼龙袋，再倒进自家的灶火堆。干完之后，我总是顾不得洗漱，快速跑进小卖部里。因为我知道司机叔叔们只要开车回来，结了运费，就会来小卖部买些鱼罐头、午餐肉、道口烧鸡打牙祭。我只要站在他们眼前，他们定会慷慨地分给我点。那时候，这些司机叔叔让我品尝了不少“奢侈”的美食，也让我感受到了浓浓的乡情。

    由于我和爷爷、奶奶住在小卖部，而小卖部生意又是全村最好，认识的村里人自然不少，我这个“杨排风”的称号，一传十，十传百，成了村里老少皆知的“杨排风”。

    当年小卖部生意好，一方面是物美价廉，另一方面是爷爷善于经营。为了招揽顾客、服务乡邻，爷爷在小卖部前放了一块大石头，弄得平平整整，四周放上凳子，买了象棋，供村里人娱乐。而我年幼小气，总觉得这些人天天来，又不买东西，还要玩我家象棋，有时还让斟茶倒水的，很不高兴。有一次，一位大爷又来玩棋，慢悠悠地说：“‘排风’啊，把棋取出来，我们几个玩会。”我当时已经知道“排风”不是个好称呼，气呼呼地说：“棋找不见了！”大爷没法，只好喊来爷爷，爷爷笑着取出棋递给了大爷。我歪着脑袋，气鼓鼓地说：“爷爷，棋又不是他们买的，天天玩，天天玩！”爷爷拍着我的肩膀说：“憨娃，棋虽不是他们买的，可他们天天光顾咱家生意，咱为人家做点服务，不也算回馈顾客、服务乡邻吗？当乡邻们相信咱家，咱小卖部的生意，不就越来越好吗？”年幼的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以后，这些大爷们无论谁来玩棋，我都会高高兴兴地把棋送出来、摆好。偶尔也会听到这些爷爷辈的人说，“排风”长大了，开始懂事了。

    而真正让乡亲们对我这个“排风”竖起大拇指的，是在我已经上了小学三年级。当时，三年级学习珠算，而我从小受爷爷算账、打算盘的耳濡目染，便对珠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学校未开始学习时，我已经开始拿算盘给爷爷算账。在老师讲最基本的珠算时，我已经开始双手打算盘，比老师算得还快、还准确，引来同学们不少艳羡的眼光。与此同时，我的作文也在《小学生优秀作文》上陆续发表。在那个信息封闭的小村里，我俨然成了乡邻们心中的“小才女”。乡邻们的夸奖鼓励，再加上我身上那股不服输与刻苦的劲，自此我的学习成绩一直稳居班级第一。每次期末考试结束，学校都要在小卖部旁张榜公布成绩。这时也是爷爷、奶奶和我最骄傲的时刻。因为每次考试，我的成绩都能比第二名高出好大一截。乡亲们常对爷爷开玩笑说：“老姚，你就静等享你家‘排风’的福吧！说不定有一天‘排风’开个小卧车，接你去城里享福哩！”每当这时，爷爷总会露出欣慰的笑容。当时的我曾想，杨排风能大败辽军，有朝一日，我也能走出这个小村，让我爷爷、奶奶享福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读完小学，升初中，念高中，上大学，我成了当年村里唯一的一个大学生。遗憾的是就在我大学毕业前夕，爷爷去世了，我忙于论文答辩，竟没见爷爷最后一眼。而我这个“杨排风”的绰号，也被乡邻们逐渐淡忘。

    如今，我已成家生孩，我姑娘的性格亦如当年的我一样外向活泼，当我抱怨她难管调皮时，奶奶总会接过话茬：“你这个‘杨排风’也总算遇上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