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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黄昏_杨群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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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25 09:39:56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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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傍晚,我搀扶着母亲走在林间小道上。

    飒飒秋风触动白杨树的臂膀,哗哗哗,哗哗哗,白杨树可劲地拍着手掌。田野里的玉米林林立立,一望无际,米色的穗子精神抖擞。湛蓝的天空清爽极了,夕阳金灿灿的洒落在田野上,慷慨而温和。

    一只黑色的甲壳虫一个漂亮的旋转落在母亲头上。这只甲壳虫的外壳丰满润泽,颜色油黑,它试图爬过母亲银色的白发,动作缓慢而自在。在风中,母亲的银发有些凌乱,那只甲壳虫依旧十分执着,踩着一根根白发努力地穿行。我颤抖着双手,轻轻捏住甲壳虫的外壳,小心翼翼地从它的爪子中剥离母亲的头发,一瞬间黑与白的极致对比,让我的心情如这秋天般润湿。

    庄稼户过日子,男主外,女主内,父亲外出打工的日子,母亲从未闲着,在几亩地之间忙碌之余,还在门口的猪圈里养着两三头猪。母亲对小猪崽的照顾非常细心,春夏季节每日一大早就去路东的小树林里挖一篮猪耳朵草、拉拉菜等,回到家用刀切碎放进泔水桶里伴上麦麸,往猪圈的石槽里一倒,嘴里不时喊着“嘞—嘞—嘞—嘞”,小猪崽们就竞相跑来开始狼吞虎咽起来,那吃相之恶劣与它们的生长速度非常匹配。秋冬季节,几头小猪崽都成年了,每顿除了吃些伴麦麸夹杂剩饭剩菜外,母亲还要给几头猪加餐,中午、下午的半顿上还会往石槽里倒上玉米,好让它们长得更快一点。儿时总觉得母亲站在猪圈门口唤猪吃食时特威风,于是我一放假趁着母亲去地里,便在泔水桶里和上麦麸,左摇右晃提到猪圈口,脚下踩着三五页砖,涨着脸、猫着腰把半桶猪食勉强倒进石槽,然后双手叉腰,嘴里学着母亲“嘞—嘞—嘞—嘞”叫唤着几头猪来吃食,有时看见哪头猪抢食霸食,我还会用棍子敲上两下,嘴里放出两句狠话来。

    腊月里,父亲回来了,猪该出圈了。那时,父亲外出挣的钱都要积攒起来供我们上学、盖新房子用,母亲一年到头地里的收入都用作生活开支和人情门户,卖猪得来的钱就是一家人过年的开销。猪贩子一来,用绳子套住猪前腿和后腿,用锄把子穿进绳里,一二百斤的大肥猪被抬起来过秤,满村子都是猪的惨叫声。过了秤,一作价,猪就被抬上猪贩子车上的大铁笼子拉走了。母亲养猪养得最好,平时点点滴滴的耐心养出又肥又大的猪,一头猪卖个七八百元钱,几头猪的收入颇丰,全家人就可以欢欢喜喜地过个好年。

    小树林里,我和母亲就这样安静的走在小径上,周围鸟叫虫鸣,让小树林的黄昏更有魅力。我们会心照不宣地同时看向一丛小草或是爬在树上“咚—咚—”作响的啄木鸟,又或是被草丛里一个蹦跳的绿头蚂蚱而吸引。母亲的拐棍敲打着地面,声声敲进我的心里。

    母亲拄着拐杖干瘪的手曾经多么灵巧!一家人穿破的衣服在母亲的手中缝缝补补,变得俏气起来;一家人穿剩的衣服,母亲用剪刀裁剪成方形、菱形、半圆形、三角形,在缝纫机上拼拼凑凑,对出一个个圆的、方的、三角的几何图案,最后做成颇具时尚元素的门帘,结实耐挂。初夏时分,母亲用新小麦磨出的头茬面粉,和着鸡蛋和地里新鲜的韭菜,摊出韧性十足、薄如纸张的煎饼,卷起一片来蘸着蒜水,那滋味至今难忘;母亲的拿手饭是做和捞面,加少量碱面和好面团,待面醒之后压出细圆的嫩黄劲道的和捞面,吃的时候可以浇上青菜豆腐卤子或加入黄瓜、西红柿、蒜水凉拌或用青蒜鸡蛋干炒,每种做法都非常美味。母亲的这双手不但灵巧还很勤快。路边的菜地里,一年四季都有母亲忙碌的身影,各种应时的蔬菜都长势旺盛,十分充足,供给一家人最丰富的营养。有时遇上连阴雨的天气,母亲也不闲着,会到后村疙瘩坡上一家种植蘑菇、木耳的大棚里,帮人家做点零活赚些零头,贴补家用。

    身旁,母亲迈着蹒跚的步子,秋风吹着她单薄的身子,在夕阳下,她微微驼着的背部凸显得非常明显,透过阳光,我依然能感到母亲曾经的倔强、曾经的坚强、曾经的毅力。

    母亲生病的时候我在学校上学,那年夏天,无数个傍晚,我在自动卡机旁排队打电话,电话那头多少个无人应答的音节让我的内心充满了恐惧。直到放暑假回家,才发现大病初愈的母亲苍老了一大截。秋收后,父亲又背起了外出打工的行囊,扛起了因供我上学、给母亲看病已负债累累的家,母亲又一次坚强地担负起了一家人的生活。

    那时家里吃水要到离家不远的井房去挑水,母亲每天早上照例会担着水桶去井房。记忆中那眼井有二十几米深,要先绞起井里的绳索,然后勾住水桶,一放手“咕噜咕噜”不一会水桶就到底了,“啪”一声清脆的水桶激起水面的声音,这时用手拽着绳索来回晃荡几下,感觉绳索绷紧了就是水满了,然后摇着木轱辘绕着绳索把水桶一寸寸拉出来,摇的时候力度不能过柔,更不能松劲,一下控制不好,水桶就会失去控制迅速滑落下去。那时我总觉得母亲精神不如从前了,每每母亲去挑水,我都要跟着一起去,母亲怕井边湿滑危险会厉声呵斥不许我同去。我总是在母亲刚出门上坡不久就悄悄地尾随,然后躲在井房的墙后看母亲打水,每次母亲绞到十几米处后水桶越来越沉,每绞几圈她就要歇上片刻,母亲好不容易绞上一担水来,还要迈着均匀小步子把水挑回家,她脸上的汗珠子冒了一层。那时的我是多么希望自己是个男孩子,这样每天就可以帮母亲挑水了。

    虽是初秋,树林里已经有不少落叶,斑驳的夕阳洒落在枯叶上,影影绰绰,几只喜鹊在枝头欢呼雀跃,打破了秋的落寞,我攥紧了母亲的胳膊,依旧安静地和她并肩走在林荫小道上,在落日的余晖里母亲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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