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树_薛亮平

    卧室窗前有几棵桐树，长在一楼南房外的空地上，好多年了，极少留意过它们。印象中，它们长得瘦骨嶙峋，歪斜着身子，在墙角旮旯随意站立着。今年初春的一天，我在阳台上闲看，忽然发现它们竟长得与我家所住的四层楼齐高了。南边靠路百余米处有两棵，西边一楼人家的墙外也有两棵桐树紧挨着长在一起，势如破竹，不知什么时候，它们已经不再是我印象中的小树了。

    清明时节，桐树往年结的一疙瘩一疙瘩深褐色的状如花苞的果实，还干枯地挂在枝头，嫩绿的叶子，正一撮一撮地从枝干间往出拱，眼见得一天一个样的加大着绿色面积。

    春暖花开，本自天然。当电脑上不时出现的迎春花、梅花、桃花、杏花、梨花的图片争奇斗艳，让我眼花缭乱时，对周围的花事已不再容易激动。忽然有一天，我推开窗子，看到了窗前淡紫色密集的桐花。在和煦的春风里，桐花的香味扑面而来，其势之猛，让我不可阻挡。我那般惊喜地看着泼泼洒洒开满眼前的桐花，心海起了波澜。

    我所住的旧楼旁周围，灰墙陋巷，老式的厕所，露天的垃圾，各色人等杂乱而居。什么花花草草，什么蓝天白云，什么姹紫嫣红，什么清新空气，多是存在于我的想象中。就连平时让人觉得豁亮的楼后的一块地面，也硬生生“长出”一栋十八层的大楼，让人看着压抑。好在楼前有几棵树，兀自迎接着春夏秋冬，与住户们相伴。桐花之香美似乎每年都有，总是五六朵淡紫色的花儿先从树梢头冒出来，犹犹豫豫地，在风中单薄地瑟缩着身子，然后，很快地，它们就淡出了人们的注意。没有想到，今年桐花的大面积开放，给我们的生活背景增添了一片小小的花海。

    是的，花海。你瞧，挤挤挨挨的锦簇花团，让四周生辉。连日来，桐花一嘟噜一嘟噜地次第盛开，似乎憋了好大的劲头，看不出一点点衰败的迹象。从第一朵桐花开放一直到花事结束，香气熏遍了整个楼房周围。

    每天早起拉开窗帘，一缕清光透进屋子。在小鸟清脆的啁啾声中，我喜欢看着睡梦中的桐花，恬静，安详，守着一份清寂。夜里，从楼上看下去，月光下的桐花看不真切，香气却浓浓烈烈。微风乍起，树影参差，花香毫不含糊地袭了过来，让人心情愉悦。

    我喜欢上了楼旁的这些桐树。

    但很快，我又被淹没在生活的琐碎中，尤其是暑假里，一日三餐洗手作羹汤，家务的收拾整理，与多数主妇一样，忙碌在各种事情里，加上酷暑炎热，阳台上的窗帘多日不曾拉开。匆匆间，假期不觉间过完，人们迎来了立秋。

    一个清晨，我听到窗外有机器轰隆隆的声音，想看看怎么回事。拉开阳台上的窗帘，一道绿色的天然屏障赫然阻隔了我的视线，我没有像以前一样看到那几棵桐树中间的地面，而是几株高大的桐树密密匝匝的枝叶，挤挤挨挨地占满了我的视野。眼前是一小片青纱帐，我看不到树干，看不见树根，视觉空间里满是绿色的枝叶和小小的黄色的成堆果实。心情蓦然愉悦。我欣喜的目光朝树上望去，最高处的枝头上，桐树细嫩的新枝直指苍穹，透露着盎然生机。我能感觉到这些桐树内部蓄积的力量在爆发，一瞬间，我甚至有沧海桑田之感。

    几棵野生桐树，随意生长世间，风刀霜剑难免，呵护照看全无。它们，竟然能战胜那么多的风暴、黑夜、挫败等苦难，而坚韧地成长。在周围的人们甚至遗忘了它们的时侯，它们悄然长成了一处让人不能忽略的风景。

    可爱的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