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碑见证午芹烟雨

   前几天，应河津三晋文化研究会张金龙、侯义利、柴建生等同志之约，去北午芹村寻找一块明万历年间《重修太山庙》古碑。几经周折，终于在北午芹小学教学楼的砖亭下找到了这块古碑。这也是北午芹村唯一仅存的一通明代古碑。几位同仁如获至宝，即刻冒着细雨，脚裹泥土，边拓边录。钦佩之余，更期待古碑能尽快载入《三晋石刻大全》流传于天下。

    站在布满灰尘的古碑前，望着模糊不清的碑文，抚摸着伤痕累累的碑身，我不禁感慨万千，心生叹息，真不知如何表达此刻的悲戚之情。我突然想起了鲁迅先生《记念刘和珍君》中的一句话：“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古碑原本是在村东太山庙里栖身的，先后经历了明清至民国近300多年的朝代更替风云变幻而安然无恙。但在79年前，却突降恶运，遭遇不幸，被一场熊熊大火生吞了家园，失去了生存之地，这场大火同时焚毁了整个北午芹村。那场大火并非天灾，而是日寇所为，在大火中，古碑遭受了日寇的残暴践踏，目睹了日寇的滥杀无辜，见证了日寇野蛮焚毁午芹的斑斑劣迹。

    1943年11月29日，日寇为阻挡隐蔽于吕梁山北的抗日军民活动，开始在沿山北午芹村一带挖掘一条宽约4丈，深5丈，长40华里的“遮断壕”，在壕外形成“无人区”。把壕外的北午芹、琵琶垣、柳壕、闫家洞、史家窑、东湾、张吴、张家堡、吴家堡等12个村的房屋全部烧掉。执行此次任务的是日军冈崎支队，也是电影《亮剑》中与李云龙交手的山崎大队。这个拥有500人的日军支队武器精良，凶残狠毒，曾孤军插入我军腹地袭击八路军总部，破坏黄崖洞兵工厂。彭德怀下令要将冈崎支队彻底剿灭，但由于日寇支援及时，冈崎才躲过了一命。冈崎支队侵入河津后更加肆无忌惮，穷凶恶极。他们在这一带实行灭绝人性的“三光”政策，搞得鸡犬不宁。一时间，整个北山脚下，浓烟四起，火光冲天。在这场焚烧中，北午芹地处战略要冲，属兵家必争之地。日寇决计将北午芹夷为平地，因此这里遭受的破坏尤为严重。据老人们回忆，日寇动用了一个小分队，并从太原招来几十个民夫，组成骡马运输队。进村后为防止村民反抗，逐家先用枪弹扫射，再将粮食财物抢劫一空，而后用手榴弹炸毁屋舍，最后用汽油、火把挨个点燃。仅第一天日军就用了数吨汽油，大火连烧了五六天。烧完后死灰余烟又弥漫了半月之久。焚烧期间，有村民深夜偷偷跑回村里想拿点食物，看到如此惨状，只能仰天长叹，以泪洗面。据《河津县志》记载，共烧毁民房庙宇1900多间，烧死牲畜数以千计。一个隽秀的千年古村，眨眼间便化为灰烬，成为一片废墟。当时正值数九寒天，滴水成冰，百姓们伤心惨目，举家逃跑。逃出者多到史家庄、魏家院、干涧、尹村、南午芹投亲靠友，寄人篱下。也有不少家户扶老携幼，逃往北山的古垛坡、称钩湾、南门沟、赤石沟、云头堡，躲于沟壑，藏之柴穴，瓮牖绳枢。吃的是野菜，啃的是榆树皮，饮冰食檗，啼饥号寒。当年冻死饿死者家家有之，抛尸荒野者屡见不鲜。老者跌于危崖，婴儿弃之蒿蓬。可怜“田园牢落东归晚，道路辛勤北长去。”还有许多人家不知颠沛流离于何方，下落不明。真是鬼泣神嚎，撕心裂肺。

    据记载，日寇焚村前，北午芹村山光水色，古朴清雅。各家各户房舍祠堂，错落有致，各具特色，既有金元遗迹，又有明清风格。尤其是庙宇楼阁，造型各异，星罗棋布。有太山庙、法王庙、关帝庙、圣母庙、帝君庙、祖师庙、龙王庙、高禖庙、将军庙、水母庙、玉皇阁、云岩寺、通仙观、魁星楼、罗汉洞、兴龙洞共计16处之多。最让人痛惜的是午芹峰上的玉皇阁，其年代久远，筑有石门，围有土城，阁上层楼，傍有书洞。院内松柏参天，幽雅隐静，临阁远眺，河汾之胜尽收眼底，吸引了历代文人学士前来观瞻赏景，隐居设教。金元时期“段氏二妙”，明代大学士刘有纶父子，都在此留下了足迹与诗篇。玉皇阁旁有一棵百年古柏，高五六丈，粗三四尺，高耸峰巅，木秀于翠林，也被日寇砍掉用于修筑碉堡。村中最大的太山庙，原有正殿、偏殿、献亭、戏台、僧房、廊房、门楼，或飞檐斗拱，廊腰缦回，或雕梁画栋，流金溢彩。庙内有北魏及宋政和六年碑记，庙中戏台巍峨壮观，台柱上有对联：檀扳轻敲沨沨乎永鸣神峪，歌声宛起霭霭然云过金峰。我们小时候上学就在太山庙遗址，也见到过焚毁后太山庙门楼的断壁残垣，献亭的鼓石方砖，还有这通明代石碑。后来新建学校亦将此碑移到新校。村西有通仙观，建有三清殿，常有高人道士居住。三清殿高大空旷，幽邃静密，盛夏入内，冷气逼人。北宋时殿内有桐木佛像三尊，高与梁齐，秀丽绝伦。金代文学家段克己在此留下《通仙观记》碑文，溢美之词，跃然纸上。村南云岩寺，为河津十三古寺之一，有北、中、南三大殿。东西有申义斋、观音堂。南殿有三层高的钟楼，中悬大钟一具，长约丈许，直径六七尺，厚约七八寸，重达万余斤。清晨钟声可远播方圆一带，属北山周围之最，为唐天宝年间所铸，实乃无价之宝，亦被毁之无影。北午芹旧时分前社、后社、西社、北社、南社五大社。各社分别建有妙趣横生的楼洞亭台。前社称登山楼，后社叫关门楼，北社祖师庙，南社文昌阁，西社瘟神庙。另外房、武、李等大户均有祠堂家庙，个个富丽堂皇。据清道光二十四年《处士茂轩李公暨待赠孺人魏氏墓表》记载，北午芹村曾有三洞，“东洞冲天涧”，“南北洞前后分张”。北社洞子名曰“朝阳洞”，五六十年代尚存。东南两洞早已崩塌，后人不祥其名，可见北午芹也曾是金城汤池之地。所有这些庙宇楼阁，虽几经修缮重建，历尽沧桑，但都石碑林立，古柏参天，楹联映照，彰显了村园文化与文明，于天地间越千年，经百代尤繁茂。真可谓“景昃鸣禽集，水木湛清华”。可惜被日寇统统焚烧，全村仅剩村外的魁星楼和龙王庙。

    北午芹依山傍水，有神、瓜二峪，清洪两灌，水草丰美，食足货通，自古就是河津的富庶之地。从日寇侵入河津之后，这里的百姓压肩叠背，跌入深渊。由于日伪日夜征粮催款，掠夺无度，不少原来家底殷实人家也只好卖地交粮，继则拆卖房屋。不少家户万般无奈，只有背乡离井，弃家而逃。剩下村中维持会，只能是卖官产，拆庙宇，伐树木，毁钟鼎，以作应对。不到一二年时间，村中楼阁庙宇拆毁半数，值钱财物几乎荡尽。当时，村长原系一年一换，但因粮草逼迫，谁当村长谁挨打受气，遂改为半年一换，后改为一月一换。村长李云漳因日军深夜催粮，惊怕致死。村长侯靖邦因收不齐粮款，悬梁自尽。毛文钰村长无力应付，夜里跳壕殒命。所有当过村长的人都曾被日伪捆绑吊打过。村长李正印对日寇动辄打骂、抢物劫财，恨之入骨。1945年6月，李正印与伪河津政卫团商妥，攻占斜渠地日本碉堡。他利用时任村长名义，同其胞兄李过龙提酒肉进入碉堡，与日本兵饮酒周旋，其兄趁日本兵酒兴之机，悄悄隐藏日兵**，并急呼政卫团进攻。结果该团畏首畏尾，延误战机。日寇哨兵将李正印当场打死，将李过龙吊在大树上，从身上一块一块割肉让狼狗吃。其场面令人痛彻心骨，没齿难忘。古碑是一卷历史悲歌，它也有幸见证了北午芹的浴火重生，沧桑巨变。

    1945年，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北午芹人民同全国人民一道获得了新生。勤劳善良的北午芹人民，励精图治、奋发图强，自力更生、互帮互助，在一片废墟上迈开了重建家园的新步伐。到1958年，全村新建土坯瓦房十之八九，少数村民在涧北修建土窑暂避风雨。1959年底，村民齐心划策设谋，苦干实干，先后建起了农场、学校，利用得天独厚的神峪泉水建起了水磨房、榨油房、养鱼池。全村开拓天涧滩地百余亩，购买县上大炼钢铁时所建工房，用作业余学校。全村多数群众都有了骡马牛驴和猪羊，有了手推车、马拉车，生产和生活水平大有提高。不少家户还围栏建起了桃园、果园、杏园、香椿园、柿子园，全村养羊千余只，老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北午芹连年被评为农业生产先进村。为迎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周年，全村百姓自发捐款兴建了一座舞台，请稷山剧团连唱4天，还成立了锣鼓队、蒲剧团、民兵连。教育事业也得到了迅猛发展。1958年，北午芹成立了红专大学、农业中学、业余中学高小三个班，北午芹被县上评为“基本无盲村”和“扫盲先进村”。1965年全省在北午芹召开了农业中学现场会，充分肯定了北午芹在农村和农业普及教育方面的创新引领作用。群众文娱活动更是如登春台，蓬勃开展。北午芹锣鼓，威武雄壮，气势磅礴。每年闹元宵，各社都用大小车辆装点假山秀水，古塔廊亭，舞榭歌台，机构玄妙，无奇不在，常常是本村表演刚完，又赶赴邻村闹故事。踩高跷，打花鼓，表快板，跑马赛更是绝妙无比。赴县城表演也屡获文艺汇演奖。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在历届党支部、村委会带领下，一任接着一任干。村干部个个勇为人先，村民们人人争强好胜，北午芹各项工作都得到了全面持续稳定发展。全村大中小企业如雨后春笋，永鑫集团、理成钢铁、银河水泥、龙岩石厂、高铝耐火等五六十个企业，都为全村经济发展作出了贡献。村里新建了中小学教学楼，配置了现代化教学设备和一流的教师队伍，各企业和企业家纷纷慷慨解囊，大力资助，每年考入大专院校学子都在20名以上。村里还投资新建了幼儿园、敬老院、住宅小区、文化中心。现在包括在外工作的60岁以上老人，每年都享受到永鑫企业的年终福利。全村的山林绿化面积和村园美化、亮化、绿化都走在了全市前列。村里还设立了集市，每逢阴历初六、十六、二十六，各地小商小贩云集而来，各类商品应有尽有，大大方便了群众的生产生活。村上集资先后在北社、东社、南社、西社建起了公益堂，减轻了群众红白喜事的诸多负担。

    北午芹能工巧匠众多，经济发展门类繁多，各种服务业及门店货铺遍布街巷。民间传统也得到很好的继承和发展，80高龄的薛月亲老人剪纸手艺闻名遐迩，荣获“河津市拔尖人才”，带动了一批年轻人。村里建有保健站、卫生院，群众小病基本不出村。村里还在神峪、井溢沟建起了两座水库，引山峪清泉入库，四季充盈，完全满足了群众生活用水，村民吃水无需任何费用。2021年全村集资重修午芹峰景区，被日寇焚毁的玉皇阁重见了天日。今年，永鑫集团董事长李壮永全力支持，投资700多万元新建村委会办公大楼，气派壮观。目前，全村道路整修一新，环村路全部铺油，绿化也一步到位。新的领导班子正带领全村人民一道，团结拼搏，务实真干，绘制新蓝图，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推进各项工作，为推进“美丽乡村”建设、全村共同富裕奔小康，竭尽全力，勇往直前。北午芹人民将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勤劳的双手，描绘出新时代更加绚丽多彩、更加气贯长虹的新篇章。古碑是历史的见证者。今天的世界并不太平，日本军国主义死灰复燃，亡我之心不死。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一定不能忘记中华民族那段积弱积贫、任人宰割的屈辱历史，一定要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安定幸福生活，坚定维护无数共产党人和革命先烈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和平环境，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砥砺前行，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作出新的更大贡献。

毛印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