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是个“中国兵” 我的舅舅们（二）_师存保

二舅是个“中国兵”

我的二舅陆根义，多少识几个字，知道一些抗日救国的道理。看到国土沦丧，民不聊生，特别是日本鬼子杀人放火，欺压百姓，热血青年的他就想参军当兵，上战场，杀鬼子，他后来真的就是一个真正的中国兵。

1944年4月，日本侵略者在中牟渡过黄河后，集重兵西犯郑州、洛阳，国军与日军在豫西山区激烈战斗。在渑池一带阻击日军西进的国军某部，为补充兵员到处招兵买马，边动员，边强迫，有的也给一些钱安置家用、补贴生活。国民党部队招兵时，二舅便和舅爷商量，要跟着部队去当兵，舅爷眼看着当下兵荒马乱的情景，怕是走了再也回不来了，犹豫不定，心思重重。但二舅是铁了心的，给舅爷说：“你不要怕，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舅爷没办法，就点头同意了。就这样，二舅积极自愿地跟着部队当兵打日本鬼子去了。据说当时有很多青年人都是被国民党部队强行抓走的，有不少人受不了苦，后来就寻找机会偷偷跑了回来。但二舅有去当兵到外面闯世界的想法，义无反顾的跟着部队，英勇参战。谁知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开始还以为刚到部队，战事紧，没空回来。后来时间长了，家里人盼了今天想明天，想着二舅识字，总能写一封家信回来呀！可是多少年过去了，连个口信也没有捎回来。如今别说一把骨灰，就连战死在什么地方，也永远成为家人们的一块心病了。




可怜的二舅呀，您当年在河南张茅的小街上，和舅爷的那挥手一别，竟成了永远！二舅哪曾知道，他和父亲也是永别。他更想不到他的大哥背了个“中国兵”的名，死在了日本鬼子的屠刀下！也许，也许我的二舅在部队里一定听说大舅和舅爷遇难的噩耗了，二舅作为真正的中国兵，为了给千千万万的“中国兵”和死难同胞报仇，为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他奋不顾身，冲锋陷阵，英勇和日本鬼子厮杀在前沿阵地，他牺牲在了战场上。

文革时期，人与人之间关系复杂化。有人想拿二舅的“中国兵”说事，甚至还怀疑二舅是不是跟着国民党跑到台湾去了，说这可是个严重的社会关系问题。舅妈是个小心小胆的人，一再叮咛我和表弟不要多事，总怕惹人、惹是非，搅得一家人不得安宁。我和表弟都一直谨小慎微，该说的话不敢说，该干的事不敢干，生怕有人拿“国民党兵”说事，拿“海外关系”压人。可我们心里头总是不服气，为什么要胡说八道呢？抗战时期有人说大舅是“中国兵”，被日本人杀害了，还祸害了全家。现在又说二舅是国民党兵，是历史污点，想以此抹黑后代亲属。真是世事无常，人心难测呀。

其实，这些怀疑根本就是莫须有的，人们心里都清楚，肯定早就没有二舅这个人了，要不这么多年啦，怎么连个音信都没有？父亲气愤地对我说：“那年月兵荒马乱的，打仗死的人多着呢！就拿咱平陆来说，日本人占领那些年，国民党部队几千人战死在黄河滩，留下姓名的又有几个呢？炮弹认得你二舅？**打不烂他的头？你二舅不是饿死了，就是打仗战死了，活着能不回来！”现在回想，父亲说的也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陕西那边一拨一拨的男女老少到平陆来，寻找打听国民党军队在中条山战役中死难的亲人，他们的亲人们当年不也是战死沙场，无音无信吗？好在他们的爹妈知道孩儿是在这个部队里，是在中条山抗战阵亡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两岸关系缓和，台湾同胞回大陆探亲，县上设立了“对台办”，专门负责联系办理两岸交流事宜。那时我在组织部工作，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还把二舅当年当兵的事情和家人的联系方式写了个情况，交给“对台办”的姜向征主任。让他通过对台系统转交台湾有关方面，寻找有无二舅的音信，以了却舅家及亲友们的惦念之情。但得到的回复是，没有寻找到此人，也没有查访到二舅的有关情况。可以肯定地说，二舅是在河南抗日中阵亡了。

回头再说在河南打短工的舅爷，得知他的大儿媳和小儿子的遭遇后，收拾行囊，连夜渡过黄河往家赶，想筹备些钱财，托人说情担保，把大儿媳和小儿子从鬼子的虎口救出。舅爷过黄河后，夜已经很深了，伸手不见五指。他凭着路熟，加上急切回村的迫切心情，在一条羊肠小道的石崖上小心攀爬，头上和脚下都是十几丈高的悬崖峭壁，身后是咆哮的黄河，带着哨子的西北风收拢在河槽里，“呜呜”地吼叫着迎面扑来。走在这样的山道上，稍有不慎便会掉下悬崖。如果在白天，这条路是经常有人行走的，他也经常走过这条路。可这是个没有月光的深夜，也许是舅爷急着赶路或者一时疏忽，竟没有带上照明的火把。他应该是走得很谨慎，顶着呼啸的寒风，战战兢兢往前爬摸着。就在那最后一段又陡又窄的小路上，意外发生了，舅爷从那里掉下了悬崖。



天亮后，有人在悬崖下的黄河乱石滩发现了舅爷的尸体，浑身血迹斑斑，身上的东西全没有了。当时什么说法和猜测的都有，一直传了很多年，也疑惑了很多年。有说他“卖兵”后身上有钱，被人图财害命了；有人说被知情的恶人算计了；有人说是夜黑路险失足掉下去了。不过一些人坚定地认为，舅爷死的蹊跷，一定事出有因！不管怎么说，总归舅爷是因为回村搭救儿子、儿媳赶路而夜遭不测，丢了性命。这都是日本侵略者暴行酿成的恶果，是舅家之后横祸连连的开始。其实，何止是舅家呢？在抗战八年里，不知有多少个家庭、多少无辜的百姓惨遭噩运，家破人亡。

舅爷遭遇不测后，大舅躲避在外，二舅跟着国民党部队当兵走了，小舅和大舅妈被日本人关在望原据点地窖里。家里没人、也没钱，舅爷抛尸野外两天后，在亲戚和一些好心人帮助下，就地找了个地方暂时掩埋了。

可怜的舅爷没有救出大儿媳和小儿子，带着愤恨，永远地离开了！如果舅爷九泉有知，一定会庆幸二舅当兵打日本的路走对了，一定会希望二舅能怀着国仇家恨，勇敢地奔赴战场，和日本鬼子拼个你死我活，为千千万万的死难同胞报仇雪恨！
2022年10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