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德里”等你_张继龙

一

站在村子西头峨嵋岭台塬眺望，远上白云间的黄河，绽出恬静的微笑，好似一条又长又细的飘带舒展在大地上。

吕车，这个千年古村静静地坐落在夕阳里，无言地诉说着自己的前世今生。

吕车村位于永济市，在虞舜时期隶属临德里，与诸冯里、义吉里相邻，是舜生诸冯、躬耕稼穑、河滨制陶、雷泽捕鱼、夯土筑城的地方，承载着德孝文化的根脉与魂魄。

早在秦汉时期就有先民在此生活，相传该村原有郑、胡、严、吕四大姓。其中吕姓为大户，便命村名为“吕庄”，后改为吕撤，因“撤”字笔繁难写，便改为“车”（《蒲州府志》记载）。

千百年来，村里的人们生活在“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的虞舜文化精髓中。吕车村是数代深知生活之美的人共同创造的，地理、历史、民风、建筑、艺术，众美具备，集合成为今日之美。

古村的西头点缀着池泊，远处的中条山耸立于云端。村子周围有土城墙环绕，东门“迎紫气”、西门“望瑶池”。

一条大巷自东向西把村子分成南、北两大部分。东门外有“小观音庙”；西门外有“吕郎庙”，一说是吕尚庙；南门外有“白衣观音堂”。

村北边一条东西走向的“北巷”，直抵西头“文庙”，庙里供奉着文曲星和孔老夫子，如今这里已成为学校。早上朗朗的读书声如天籁从学校里飘过池泊，萦绕在吕郎庙殿堂上空。

夏天，池泊里荷叶亭亭，荷香悠悠；冬日，阳光下蹲在水边，能听到水波推送冰块的声音，透过忽宽忽窄的冰缝看水下，几乎透明的浅灰色小鱼游弋其间，悠然自得。

我们童年的伙伴夏季常聚在这里玩耍。池泊水清冽甘甜，把嘴巴贴到水面，尽情地吮吸。水中天然生长着一种细鳞鱼，味道鲜美。

班主任秦老师长得很帅，个子高高的，脸庞棱角分明，是难得的优秀语文老师，学问才华，是我学生时代的唯一所见。他不仅文学素养好，而且写得一手好字，板书是标准的楷书，讲起课来绘声绘色、抑扬顿挫，听他的课，真是一种享受。

学生时代，无疑是最美好的，秦老师的身影，总还在眼前浮现。记得刚开学那个秋天的上午，他对我们讲的那句“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还是那么清晰在耳，让我终生难忘。它不仅刻进我的记忆里，更刻进了我生命的年轮里。

二

重重叠叠的往事，穿过漫长的光阴，一件件浮现在眼前。

在吕车村村东有一处西南东北走向的秦驰道遗址。《诗经》中《秦风·无衣》诗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站在秦驰道遗址上，我不禁遐想，秦帝国为了建立中央集权制度，抵御外敌，修通了从国都咸阳连接全国大多数郡治的驰道，这里面蕴含着秦人的智慧结晶，说明那时吕车村的先民通过这条“高速公路”可以直达河西进行经济、贸易、迁移，实现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相互交流、融合，随之带动一方城镇人口的密集和发展。据老辈人相传，村中秦姓就是从西安迁来，及至清代中叶，秦姓人家已成为村里的大户。

吕车古村落建筑群主要为村民住宅用房，多为一层砖、土结构房屋，典型的黄土高原民居建筑风格，现存明清时期形成的古巷3条，古树2棵，古井4处，古地道1处，石碾和石硙多个，形制古朴，建筑典雅。这里至今仍留存着古中国遗迹和关于虞舜德孝天下的传说。

这是黄河流域一个充满文韵的古村落，承载了吕车村居民三千年的历史记忆和生产生活智慧。

1929年的年馑和1932年的瘟疫，村里人口大量死亡。剩余人口为秦姓、严姓、杨姓、魏姓、李姓人家和1919年从湖北投亲而来的郭姓人家。那场惨烈的天灾过后，吕车村剩30户人家，仅百余人。

1938年，染布印花的商人张元芝从老家山东东阿县向西逃难，躲避日寇。他挑着一副担子，带领一家老小沿黄河一路北行至吕车村。村子西头一池清水其光粼粼，其声淙淙，似絮语、似叮咛，似命运之神预设的殷殷挽留，张老先生顿觉此地正是一家人理想的安身立命之所，于是停下远徙之足，借住人家落脚，从此走村沿巷染花、印布。这就是我的爷爷。

也许是这里民风的淳朴、宽厚与善良感动了他。他用仁爱与谦和，一分一厘挣起一份家业，并在这个村子繁衍生息。多年以后，他的大儿子加入解放军立下战功，在朝鲜战场多次负伤不下战场，和爱人共同荣获抗美援朝军功章。

三

黄昏来了，夜色逐渐朦胧，炊烟扶摇在村庄上空。

仿佛一瞬间，我们几个伙伴已成为中年人，坐在自家的土院子里，在炊烟里，享南风吹拂，谈庄稼收成，又在聆听秦老师谈论雅兰奶奶和英勇不屈的泉子爷爷。

那是抗日战争时期，一个冬夜，教书先生的女儿雅兰，嫁到吕车村，丈夫叫泉子。

白天，泉子早起去五里外的学校教书，有时回来很晚。泉子原来是以教书为掩护，开展党的活动。他给雅兰看了一些小册子，在如饥似渴地读过之后，雅兰明白了丈夫是什么人，共产党是什么党。晚上在昏暗的油灯下，雅兰会帮助抄写一些文字。时间长了，她对革命的道理懂得越来越多，和丈夫一样有信念，让革命之火生生不息。

1944年深秋，因为汉奸告密，泉子和地下党组织成员撤退至夏县山里，坚持游击战争。泉子在前方浴血奋战，那个年代的女人，思念的歌不能唱，思念的话都纳在鞋底里，都等在大门口。雅兰有时以串亲戚的名义，走村入户，搜集线索，向党组织传递消息。

泉子为保护军粮和掩护战友转移，在山口间阻击日寇负伤昏迷而被逮捕，被日本鬼子惨无人道地杀害。他鲜活的生命定格在抗战胜利的黎明前夕。他以高度的家国情怀，为我们书写了一部光荣的村史。

失去丈夫的雅兰依然温婉贤淑，全身心照顾一家老小，用家传的中医推拿手法和针灸为村里村外的孩子治疗小儿惊食、感冒咳嗽。

她的一生没有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迹。但是，雅兰奶奶的孝悌、贤淑，感动着临德里的每一个人，积淀成吕车村的宝贵留存和绵绵不绝的记忆。

四

清晨，空气是那样清新，深吸一口，胸肺里感到分外凉爽、舒畅。

眼前的吕车村，更像是古老诗歌里的某些章节。碧的瓦，白的墙，带着点自然风化的酥脆。那种陈旧的感觉仿佛使你倾听到一垛垛墙壁在无言诉说谦和、仁爱，一座座房屋在演绎着孝悌、诚信的往事，巷子里弥漫着一种温馨、熟悉和亲切的烟火气息。

漫步街头巷尾，你会发现这里一步一景，处处皆可入画。

中心大巷变宽了，家家盖了新房子，有的还建起了沿巷二层楼。农村入户道路、污水纳管、垃圾分类处理等基础设施建设的全面完成，养老睦邻点、农村体育设施、村卫生室等农村公共服务设施的不断完善，给乡村带来了新的气象。每家大门上一句句言简意丰的家训，就是中华文明虞舜德孝文化种子开出的芬芳花朵。

这里种植着我心中最好吃的小麦、玉米，还有“一葡二桃三莓四瓜”优势品牌瓜果，形成农业、生态、文化三大优势，充分发挥了郊野休闲功能，丰富了乡村业态。

“树绕村庄，水满陂塘”是那样舒缓、恬淡，令人沉醉。蓝天、白云、村落、小巷见证着我的成长，蕴藏着我最美的记忆；古圣先贤、朴实村民讲述着感人的故事，弘扬着朴素而崇高的精神。

来吧，我在民风淳朴、古老又现代的临德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