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那些废旧拖拉机(下篇）_师存保

庭院里那些废旧拖拉机(下篇）

庭院里的那些废旧拖拉机，是浓缩了的一段历史，是穿越过那个时代的一幅图画，是一位拖拉机手人生片断重现，亦或是那些曾经过往的思恋……
——题记

明文从18岁那年开始，就在公社农机站开拖拉机，这一开就是18年。农村土地改革，实行联产责任制后，他买了一台30车专门用来犁地耕作，又买了一台小四轮跑运输。随后，责任田包给邻居耕种，他们一家人全都围着拖拉机转，算是个拖拉机专业户。

算起来，明文整整玩了45年拖拉机，也修了45年拖拉机。现在收购这些旧货，算是玩拖拉机的一个新开端。我说：“你一辈子不离拖拉机，不够吗？不烦吗？我常听多少人说，摸这东西摸得够够的了，一见就烦”。他说：“你还别说，真的不烦，我就爱见拖拉机。”他说，拖拉机和牛一样，是农民的宝贝，机械化时代，拖拉机对于农民来说更为重要。我是农民，和拖拉机一样，是在泥土里滚爬摸打出来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泥土的香味，这是农民的气息，农机人的味道。他深有感触地说，这其中关键就一个字，“爱”，我不是说时髦话，也不是说光面话，更不是说假话，我真的爱拖拉机，爱上瘾了。过去人常说，干一行爱一行，360行，行行出状元。不管干哪一行，你不爱就干不好，只有爱上了，才能干好，爱的深，就钻的深，就能干出名堂来。他说：“拖拉机就跟我的伙计一样，跟家人一样，迎着朝阳出，披着星星回，风风雨雨几十年。我一辈子靠拖拉机吃，靠拖拉机喝，靠拖拉机穿，和我一家人的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真的有了感情。觉得拨弄拖拉机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只要拨弄着拖拉机，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明文说：“可以这样讲，拖拉机是我人生的全部，没有拖拉机，就没有我一家人的现在。”农机站的领导总是给人讲:“张明文一见拖拉机就着了迷，他爱拖拉机，像爱自己的儿子一样；爱农机这个岗位，像爱他那个温馨的家一样。”村里邻居说:“明文一辈子的精力都花费在拖拉机身上，方圆几十里只有他把拖拉机玩的最精。”老婆说：“他把一辈子的情都抛洒在拖拉机身上”。同行们说：他把拖拉机弄透了，哪里有毛病，他一听声音就知道，一说故障是个啥，他就知道是哪个地方出问题了。从发动机到变速箱，从后桥到内部传动系统，在他眼里，就跟医生对人体构造图那样的熟悉，什么东西长在什么地方，功能是什么，工作原理是什么，最容易出的故障是什么，都在他的心里装着，脑子里印着。邻居说：外村有一户人拖拉机坏了，一帮人围着鼓捣了半天也找不到毛病。他就给明文打了个电话，明文说响的声音在什么部位，他一说，明文就给答复，你检查一下传动轴后面的螺丝。那人一经检查，果然是有个螺丝松了，一帮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第二天那户人家背了几个大西瓜，往明文大门里一倒，啥也不说，只朝明文笑了笑，扭头就走。




我问他，你到太原给儿子、女儿帮忙都十年了，怎么就想起要弄眼前这一摊子呢。明文说，我是2012年去的太原，但心里始终没有放下对拖拉机的惦念。开始一段时间，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觉得生活里不知道少了什么，心里不踏实，不舒服，拖拉机的影子老浮现在我眼前。每次回去，总要把我的两台拖拉机都检查维修一下，开到路上跑一跑，地头转一转。上集赶会走亲戚，我还开着拖拉机。人们取笑说：你都进省城了，还要拖拉机干啥？现在有钱的开小车，没钱的哪一家没有小三轮，没有老年代步车。你偏偏要开着拖拉机，是不是觉得这样威风啊！明文说：你算是说对了，我就感觉开着拖拉机美，不说威风，起码感觉很自豪，心里美滋滋的。有人还说：明文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非要开个拖拉机招摇过市，一些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外人羡慕也好，讥讽也吧，可他们谁能理解明文的情怀和境界呢！

后来儿子看出了他的心思，就说：“爸，你离不开拖拉机，从小受你的感染，我也喜欢拖拉机。干脆，咱就买他几十台老旧拖拉机，放到咱的大院里，修一修收藏起来，办个家庭拖拉机博物馆吧！”

明文思谋了一会，说：“行是行，但钱从哪里来？”

儿子说：“你不是玩拖拉机还挣了一些钱嘛，不得够我给你添嘛！”

明文心里十分高兴，父子俩都有“拖拉机情结”，都爱见拖拉机，于是说干就干，便有了这满院子的废旧拉机。

说到明文的儿子，开始我也感到稀罕。心想，现在年轻人谁还对拖拉机感兴趣呢？况且他儿子学校毕业后在太原扎了根，干的是街头闹市大电子屏制作安装营生，一单大生意价格都在百万以上，能有空回来陪他老爸一起玩拖拉机吗？




明文说，儿子自小就跟着他，是坐在拖拉机头上长大的，是在拖拉机上爬上爬下玩大的。一家人的生活，都和拖拉机撇不开关系。这话我相信，也能体会到其中的情感。明文一辈子没有离开过拖拉机，在那些岁月里，他的孩子一定是和他一起黏着拖拉机，陪着拖拉机，跟着拖拉机走过来的。拖拉机在孩子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

明文说，儿子很小就能开拖拉机干活。责任制后麦收那几年，他从早到晚忙着给人家犁地、收割，自己的麦子割倒后放在地里没空拉，只能在晚上干。为了少耽误功夫，他把拖拉机定在低档上，让刚上小学的儿子坐上去掌握住方向，轻轻踩油门，慢慢往前走。很快他就摸索着换挡、停车、起步。自己和老婆在后面用木叉挑麦子往拖拉机兜里装，就这样干了几夜才拉完了自家的麦子。村人问孩子:“屁大点孩子你敢掌拖拉机？”儿子骄傲地说：“为啥不敢，爸爸开车时，我坐在上面早就看会了。”此后，儿子总要抢着开开拖拉机过过瘾，他就坐在身边招呼着。上高中、上大学放假了，他和父亲一起开着拖拉机干活、挣钱。到省城工作后，每次回来都要开开拖拉机，出去逛街、兜风、走亲戚。

明文说，老旧拖拉机不好收，在咱当地很难找到。有一次在三门峡桥头废品收购站看有一台50拖拉机，是按废铁收的。明文想收购，就上地磅过了一下，在废铁价的基础上又加了几千元。明文鼓捣着修了两天才开回来。他说，剩余的都是他和儿子从网上购买回来的。他说在网上其实也很方便，你只要看对，没有大的故障，按时令废铁价计算后，再加上两千元左右和托运费，就发过来了，然后再到托运点想法弄回来。



院里的26台拖拉机，除洛拖履带式一台外，50以上大马力的14台主要是天津铁牛、长春东方红、上海丰收牌的。30以下中型拖拉机主要是沈阳、江淮、洛阳、运城的，还有手扶拖拉机。偏三轮等各种型号的摩托车20多辆，还有那种带着马达的自行车等等。经过维修已有一半多的拖拉机能够开动，上路，上地了。

在一些人的眼里，这一台台烂拖拉机就跟废铁似的。但在明文父子及一家人眼里，一件件都是宝贝。这里，每个型号的每一台拖拉机，都在诉说着一个个故事，一段段经历；都凝结着明文父子的深情厚谊；都即将绽放出农机人喜爱的绚丽花朵！

我真挚的期望，这个饱含拖拉机科技历史，揭示拖拉机发展文化，展示拖拉机沧桑巨变的博物馆或者体验馆，一定会早日呈现在人们面前。


2023年6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