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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暑篇_二十四节气微诗与短文 诗/赵希康 文/李文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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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8-9 10:52:55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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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微诗乃赵希康老师所写。耄耋之年,寿愈高而诗愈短。每首限30字,三行,不与题目重复。此乃微型诗也。小品短文我所凑之。花甲之人,宏篇写不出,短小写不精。勉强千字,贸似小品。与赵老相约,二十四节气,每一节气他写诗二首,我作短文一篇。

赵老曰:二十四节气,最有诗意的历法。春去冬来,映刻每一个时节的美妙。老李亦有言:二十四节气,中华民族最伟大、最智慧的发明。一年四季,十二个月,二十四个节气,三十六花信风,七十二候月令,汇成一部农业百科全书。寒来暑往,记录每一轮替的心绪。

大暑篇_二十四节气微诗与短文  诗/赵希康 文/李文晓


1
炽阳逞骄日
暴雨如瀑时
热到极致 美到极致

2
大地流火点燃
万物在郁热里涅槃
无须秋风秋雨救援了

大暑篇_二十四节气微诗与短文  诗/赵希康 文/李文晓


小暑小热,大暑大热。用运城话说实在是热太太。老家的朋友说我在太原避暑了。可并州如今也不是避暑之地——照样热。说到热,最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字,就是晒。晒字的本义是在阳光下曝干或取暖。东汉许慎《说文》解释“晒,暴也。”西汉杨雄在《方言七》有说“暴五谷之类。晋秦之间谓之晒。”无论“暴晒“还是“晒干”,都要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天气要特别热,大暑这个节气里的天气正应了此意。

大暑正是“三伏天”的中伏,有话说“伏里天晒一砖”。此时日照最猛烈、最炎热。母亲脖子上搭了条湿透了也早变了颜色的毛巾,一拧准能滴下水来。她却乐呵呵地说“上蒸下煮,湿热交蒸,正是晒豆酱的好时候。”

母亲所说的晒豆酱,那可是家里年年伏天都要做的一件重要的事。那时候还是大集体,父亲在自留地的边边角角种下黄豆,收回来的豆子全装在一条母亲缝制的小布袋里,加上从集体收过的地里悄悄拣回的豆子,一共也不过十来斤。

大暑篇_二十四节气微诗与短文  诗/赵希康 文/李文晓


那时候农村人都穷,尤其是到了冬天吃菜就是大问题。吃的红薯面馍、玉谷面窝窝头,没菜实在难以下咽。那玉米窝头到嘴里像灌了满嘴沙似的,用嘴出气或说话就直往外喷馍花。“油熟辣子上等菜”也只是没菜吃的自嘲,辣椒可以有,只是缺油。冬天不是腌的萝卜条就是清水煮白菜,伏里天晒成的豆酱就成了最佳美味了。把炒制的豆酱夹馍吃,又香又入味,实在过瘾。

晒豆酱是一项繁琐又费功夫的活计。先要拣豆,要把不好的豆和杂碎拣出去。母亲把装豆的布袋拎过来,拍拍上面的土,打开来,“哗”地倒进簸箕,用手划拉着拣一阵,再端起簸箕,左右摇一摇,豆子在簸箕里来回晃动,一些豆荚碎片、豆梗短节摇上来,母亲顺手抓出来。起身,簸箕在怀里前后上下扇动,豆粒儿随之欢跳,发出“哗啦、哗啦”有节奏的好听声音,带起的风里,扬出灰尘和细小的碎屑。就这样,母亲挑拣一会,簸箕扇簸一会,原先灰眉土脸、杂七杂八的豆粒,立马变得干干净净。

大热的天,母亲在院子荫凉地忙活着,满脸都是汗水,那条搭在脖子上的毛巾也在往下滴水。

大暑篇_二十四节气微诗与短文  诗/赵希康 文/李文晓

大哥搅来井水,母亲把簸拣好的豆子倒进平时和面的大瓷盆里,干燥的豆粒一入水,便涌起一连串的水泡,发出咕嘟嘟的声音,有几颗豆子好像不愿意下水似的,在水面漂起沉下,终于还是落到水里,水面平静下来。它们在水里度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全都变得圆润明亮又白净,一颗颗圆嘟嘟、胖乎乎,着实可爱。母亲捻一颗,用指甲掐了掐,说了句“正好”,便全都被请进了大锅里,灶火汹汹,不一会锅台便被蒸气笼罩。母亲撤了火,将煮熟的大豆捞出来,装在竹筛里,控干水分,摊开晾凉,趁还有一点湿,舀来白面,一把把洒在豆粒上,边洒边搅拌,豆粒儿立马像穿了厚厚的棉衣服,有的豆子还不愿意分开,紧紧抱在一起,母亲又洒上更多的面粉,终于让每颗豆子都裹上了面粉,一粒粒颗粒分明的拥在竹筛中。

晒豆酱有一个十分重要的环节,就是发酵。母亲从外婆那儿承袭了老传统,把竹筛子、簸箕全用上,从门前的蓖麻园里摘回手掌样的绿叶子,铺在筛子和簸箕底,倒上煮熟且裹了面粉的豆粒儿,摊成薄薄一层,在上面又盖了一层蓖麻叶,再盖上白棉布,放在屋里发酵。大概三四天,揭开来看,豆子长出白绒绒的细毛。那时不知道这是菌丝,母亲当然也不知道用“菌丝”这样的专业术语。只是说不能让豆粒黏在一块,要全都掰开,千万别发黑。又过了两三天,那些菌丝变成了黄绿色,然后全变成黄色,也慢慢变干了,发酵成功。

大暑篇_二十四节气微诗与短文  诗/赵希康 文/李文晓


就像一场戏,开场锣鼓敲的再响也是为了迎接主角登场。豆酱能不能晒出最好的味道,关键其实就一个字:晒!那火辣辣的太阳当头照,那热哄哄的暑气把人烤,母亲唤我搬出和面盆下那张小木桌,尽管它笨重,四条腿也松动了,一直承受着和面盆的重量,而和面盆又供应着全家人的肚肠,任务的艰巨和日子的艰难,常常使它发出吱吱扭扭不堪重负的呻吟,却依然日复一日地忍耐着、坚守着。豆酱盆里除了发酵好的豆粒,吃剩下的瓜皮不敢扔,母亲把外皮去掉,里瓤切成丁加入,盐、花椒、八角等调料是必须的加盟成员。酱盆子上盖一块纱布,太阳东升搬出去,日影斜了挪一挪,晚霞落下搬回家。除了下雨,天天这样晒。晒一晒,搅一搅,晒得水少了发干了,添加盐配花椒水再晒。酱盆里一天天变着颜色,从白到灰,从灰到黑,从水汪汪到油光光,如此这般,整整晒了一个月,一盆豆酱终于晒好。锅里倒上一点点油,葱花爆香,挖几勺豆酱,添上水熬,熬成汤汁浓稠,豆瓣呈现,油亮冒泡,香味扑鼻。刚出锅的馍馍掰开夹上,咬一口,那是啥味道,那是啥感觉,你就想吧……


大暑的大热天里,除了晒豆酱,还会晒许多东西。老家说“六月六,晒古衣”,古衣就是人老了去世时穿的衣服,也叫寿衣。记得外婆在世时晒过那些衣服,那时外公身体不好,母亲和外婆便早早做好了外公的寿衣。可能土窑洞夏天泛潮的原因,也可能是外婆家的木箱太过破烂,那些叠得整整齐齐的寿衣总是潮乎乎的。每到夏天都会被母亲搬出来,而且要选在大暑节气的六月六这天来晒,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似乎每个六月六都有大太阳。如今母亲93岁了,前几年大姐在世时就为母亲做好了寿衣,随后二姐每年都要仔细察看那些东西,并再放几粒樟脑丸,只是从来没有晒过。二姐说,不用晒,一点都不潮。原因是现在住了砖窑,窑前面又是水泥现浇的平房,自然不再潮湿,当然也就不用晒。

今年大暑前我和妻来太原看小橙子,没几天母亲便打来电话,问我们在这里热不热,我说热天哪里都一样。母亲今年明显耳朵笨了,视频里各说各话,胡乱打岔,照顾她的姨嫂在中间当我们的传话筒。姨兄明娃哥去年正月里过世,几天前弟弟接大嫂来与母亲同住,母亲与大嫂相伴甚是欢喜,大嫂又是个勤快人,院里新开的菜园被她打理得一派生机。

大嫂告诉我,母亲说,你在远处那儿热了,就回家里来吧。我不由想,有母亲在的家永远都是最舒适的,冷了最温暖,热了最凉爽。我应着,内心却漾起阵阵涟漪……

我写这些文字,也是要晒一晒的,晒我此刻的心情与幸福。

2023年7月23日并州梦雨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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