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农安康|从留守儿童到童工——对一位童工的简短访谈实录

　背景：

　　笔者居于农村，一天一位长辈（农民）来找我帮忙在网上交电费，因为他没有上过学，所以不具备基本的信息技能，这也是农民或者说农民工这个群体的基本困境之一。聊到他的孩子，初中毕业未考起高中，于是去技校读了半年，因为经济原因现已辍学去城市务工，成为一名童工。

　　齐泽克说，解决一个问题的一个方法就是不停的讨论它，而且是严肃的讨论。我想，通过这种严肃的讨论，能够不停的让这种裂缝浮现出来，并牢牢的抓住它，不至于让那些荒谬，让那些灾难，那些真实的苦痛全部都慢慢正常化，让它隐入一个"和谐圆满"的场景，让它变成习以为常的事，以至于最后不停的上演。我想这也是这种记录的意义之一，后会以不同的方式继续记录呈现身边能接触到的底层劳动者的境况。

　　此次访谈共获取录音文件31分钟，现将其现整理取其与劳动问题相关主要内容转化为文字呈现，供关心劳动问题及劳动者生存境况问题的同志参考。

　　受访者基本情况：

　　年龄：16岁

　　性别：男

　　化名：小龙

　　家庭情况：父母职业为农民或者农民工

　　学历：中专肄业

　　职业：食品包装相关​

　　在交流中笔者了解了其劳动基本情况，包括薪酬、劳动内容、劳动时间、劳动环境及生活状态等，下为主要内容：

　　康：你们那个工作安全吗？

　　小龙：我们那个活没事，我们就拉纸板，然后划划箱子，用胶带把它粘起来，要装几包的话把它数好，然后装进去，然后把它抱在一个板上，然后把它堆码起来。也不重，最重的也才二十斤，二十五六斤。（注：kg）

　　康：你有伙伴吗，一个人去那里？

　　小龙：我前两天没有伴，但过两天他要和我一起去（注：指他的一位朋友，年纪跟他差不多大，同年级的同学，境况差不多）

　　康：他也要跟你做去吗？你们那个厂会要他吗？

　　小龙：我们那个厂正缺人，只要他去就行

　　长辈（注：交流当时旁边有一位老奶奶）：要的话挺好，一起去有个伴，

　　小龙：我那会就问了他，他本来要和他爸爸跑车（运输），我说你跟你爹说一下，跟我上去，跟你爹跑车也是干不了多久，

　　长辈：可以的，反正迟早都是去苦钱。

　　康：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呢

　　小龙：3000，他还有500块的那个绩效全勤，

　　长辈：他们供吃吗

　　小龙：供吃供住，如果不供吃不供住的话我不干，因为那样要房租

　　小龙：在那里面也算轻松，你看我干两个月，人都白了很多。去干了两个月，发了两次工资，才去的时候发了第1次工资560，那次我就没有打钱回来，560我都不够用，上次发工资我转了1800回来（小龙所赚工资还需要一部分贴补家中）

　　康：他的工资都发给你了吗？

　　小龙：都发了，发了3592，有一次纸板没搞好，扣了10多块

　　康：你们工作是从早上8点开始吗？

　　小龙：对的，早上8点干到晚上6点，可能8点起来干干到12点，然后12:30就要去干了，只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然后干到晚上6点

　　康：你们厂像你们这种年纪的多吗？

　　小龙：18岁以下的只有我一个，其他的最小的是18岁的一个女孩，其他都是19岁以上，20多岁的

　　康：那里的大家好相处吗？应该不乱吧，有伙伴朋友吗？

　　小龙：我在那里只会和几个人玩，有一个女的，大我七八岁，有时候进去和它一起包装，可以和她开开玩笑，聊聊天，那样不会打瞌睡，如果一个人的话就会打瞌睡，

　　康：太累了，两个人说着话要轻松一点

　　小龙：对的

　　康：是不是还有夜班

　　小龙：我们那个没有夜班，不过有时候要加班，从六点加到九点半，

　　康：加班他们给你们钱吗？

　　小龙：当然了，不给钱谁给他干

　　康：加班一个小时给多少钱

　　小龙：我们应该是十块一个小时，打杂的是八块，我在里面就是打杂，装箱，开机器做这三样，

　　康：已经做多久了你在里面

　　小龙：两个月了，两个月加三天

　　康：开机器得注意安全啊

　　小龙：我们那个机器不危险，不过前段时间差点被我做闯祸了。因为我是刚刚开始学，才学一个月半个月不到，然后之前都是跟着他们开，然后后面他们请假了，我还有些地方不懂，那个主管就让我去开。然后开完做的东西全部都不过关，那个料倒没问题，但是它的包装，就像方便面，里面都是有气对吧，就是我都没有给他充够气。最后又重新把它每一个弄一个小口，重新充气进去。

　　康：太辛苦了这个，现在是不是已经慢慢习惯了，开始做不习惯吧

　　小龙：做这个怎么说呢，装箱这东西，最主要就是开始前面那几个星期你蹲的受不了。就是脚跟腰也会特别的酸，等过了那段时间习惯了就没事了。

　　康：他们不给你们板凳坐吗？

　　小龙：不给你板凳坐呀，因为给你绑定做你做的就慢就忙不过来了，

　　康：你们周末休息吗？

　　小龙：我们每个月15号晚上他把工资发给你，然后16号你不上班，休息半天，然后17号你又接着上班。

　　康：一个月就休息一天吗？

　　小龙：对的，一个月休息一天。

　　康：你们的住宿跟读书时差不多吗？

　　小龙：工资低是低点住宿环境还行，他有一个柜子给你放东西。

　　康：你们是宿舍是几个人住一个宿舍

　　小龙：我们现在是三个人住，开始是6个人。有一个老员工搬走了，估计是觉得人太多，太烦了。后面只有5个，但是也烦得要死，有两个是一起来的，他们睡一起，每天晚上打游戏声音开得特别大，你想睡的睡也睡不着。之前我刚开始去的时候还想如果我后面干一段时间要走，如果他不给我工资，我就举报他收童工。但后面一想这种想法真不应该。

　　康：他不给你那肯定得报警呀

　　小龙：你换个方面想，因为其他地方人家都不收我，只有这个厂收入，而且的工资还没有比其他大人少。他扣工资只会扣半个月的。因为我们现在去到三十号他不会发，他下个月15号才发，就相当于扣了半个月工资。我开始前几个月上班时，好几次都是主管打电话叫我起来，因为我也是第1次出去干活，时间做长了，我也会累的，也会起不来。

　　康：最开始的时候吗？

　　小龙：没有，开始倒不影响，后面做了一段时间，累得真的不想起来。听见闹铃想着再躺一分钟，太累了，一躺就睡着了。主管前几次打电话给我倒没说什么，后面第3次第4次他就说你再这样我就要扣你钱了。这样不扣不行的，我不扣你别人也不付的。我说没事，你扣吧。

　　才去那段时间，哎，我们的装箱不是要数数嘛左手两包，右手三包就是5包塞进去。然后5包5包这样装，然后有时候装多了就装错了，就少一包或者多两包。然后拿去给主管的侄女检查。她就在那里骂你。

　　小龙：打工不让人骂的没有，火把节那天我妈打电话来给我，说有没有吃羊肉，没有的话我发钱来给你买。我说你们自己弄着吃吧，我现在是吃不吃都没事了，

　　我爸问我能不能自己贷款读书，我说我年纪小，贷不了。他说他拿结婚证去贷10万，你读完自己赔。我说我宁愿不读，你自己供着我小妹们读。我出来打工就从来没有打过电话给他。打给我妈妈，我外婆，但从来不打给他。

　　我妈妈也是，她经常什么事都跟我讲，但我又管不了，讲了我自己也烦，我也很累。今晚我就跟她说，你以后不要跟我讲。你再说这些我就挂电话，因为我在那边有时候被人骂，也正在烦着。然后你一说我可能头一晕，就做什么蠢事。

　　………

　　小龙当时因为有事回家了一晚，所以有机会跟他交流，了解到这些情况。后面第二天，他同他的那个伙伴一起踏上了回工厂的路…


工农安康 · 2023-09-24 · 来源：青年解放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