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八月炸 郭淑琴 文

从公园健身回来，路过古虞街见有人在卖八月炸，这可是个稀罕水果，我不由眼前一亮，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东西了。

八月炸又名八月瓜，我们这里叫许瓜瓜。它富含营养，可以增强人体免疫力，还有疏肝补肾，活血止痛之功效。这种水果原本生长在深山老林里，春花秋实，每年一到这农历七八月，人们就会上山采摘。听说近几年有人工栽培，并形成一定规模，果实街上也有卖的，可我一直都没碰到过，今天见了无论如何都要买些。回到家品尝着这个久违的美味，不由回忆起当年在晴岚公社医院工作时，上山挖药材时曾吃过的野味——八月炸。

上世纪七十年代，伟人发出“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的号召，简称“6.26”指示。美国传记作家罗斯·特里尔在《毛泽东传》中，对这一重大事件有记述。上世纪60年代，中国在城市建立了医疗卫生制度。50年代末的“大跃进”时期，是医疗卫生资源向农村和基层发展的一个高峰，但60年代初的调整时期又有所反弹。到1965年，毛主席在批评官僚主义和过于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的同时，也批评了医疗领域存在的“老爷医院”“城市老爷卫生部”现象，并做出“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的决定。面对医疗卫生领域存在的城乡差异大，以及预防为主措施落实不到位，对常见病、多发病投入较少的状况，多次进行了批评。其中影响最大的是1965年6月26日的谈话。毛泽东把医疗卫生不仅仅看作一般的民生问题，而是将其作为缩小城乡差距、实现革命理想、保持党的无产阶级本色的重要途径。此后十多年间，中国医疗卫生制度发生了显著变化。农村卫生事业蓬勃发展，农村合作医疗制度、赤脚医生以及农村三级转诊体系成为农村卫生的“三大法宝”。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我所在的晴岚公社医院，贯彻毛主席“6.26”指示精神，采取“四自”措施，即自种，自采，自制，自用中草药，服务群众，使老百姓能看得起病，买的起药。每年秋季医院只留少数人员值班坐诊，我们这几个年轻人，由院长带队全部上山采药。




我们上的山就是黄庄山，位于中条山腹地。黄庄山在原晴岚公社黄家庄大队境内，全大队只有九百多口人，散居在五十多个自然庄，是平陆县面积最大、自然村最多的行政村。每次上山采药，一般是早上在公社食堂吃完饭，带上生活用品及换洗衣服，步行五十多华里，下午四、五点才能到达目的地。上一次山少则七八天，多则半个月。我们医院赵月英医生的娘家就在黄庄，我们理所当然就住在她娘家了。记得赵医生的父母当年也就五十岁出头吧，她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弟弟。山里人淳朴厚道，待我们七、八个人非常周到。仅有的两个窑洞，一下来了这么多人安营扎寨，把她家挤的满满的，人多热闹，一向寂静的深山小院响起了欢声笑语，增添了浓浓的喜庆气氛。

赵月英医生不愧是山里长大的，她对这里的沟沟岔岔，坡坡岭岭都很熟悉，自然就成为我们上山采药的好向导。她领着大伙，捋连翘，摘五味，刨血参，挖黄芪，只要是我们要用到的药，全都被我们收入囊中。我们进过板沟，上过莲花台，到过麦秸积，涉过长命河，从这些奇奇怪怪地名的地方，采回了许多地地道道的好药材。

(作者(左)当赤脚医生时与同事的合影)

随着采药范围的扩大，我们到过老后山。这里的山很高，山上的植被非常茂密，看到的树木十分高大。那些几个人合抱不住的橡树比比皆是，树冠硕大，遮天蔽日。天然次生林、灌木丛，密密麻麻，重重叠叠，人走在里面，隔上两三米远就看不见了，必须大声说话，彼此之间互相照应，才不会迷失。有时你会走着走着，突然眼前被一座小山样的大石头挡住去路，那裸露山间的巨大石块，经过长年累月风化，形成嶙峋怪石，模样可怕，矗立在人的头顶，每次绕过它的身旁，大家都不敢大声说话，只怕声高惊动石块滚落下来。

在大山里也会有不期而遇的惊喜。比如红玛瑙般的五味子，紫珍珠的山葡萄，芒果似的八月炸，还有那挂满树间的山核桃……一见到，都会扯着嗓子大声吆喝:“哎——，快到我这里来——，有好吃的喽——”因为大家都相距不远，听到声音都会应答着跑过来。有一次，发现好多挂在大树上的八月炸，一声呼喊，几个人呼啦一下全都涌过来。年轻的男同事爬上大树上把八月炸的藤蔓拉下来，我们几个女同伴就地整理出一片空间，然后席地而坐，开始享受这难得的美味。这山里的八月炸，果皮多为棕黄色和淡紫色，果肉近乎圆柱形，有点像芒果的样子，乳膏状，洁白半透明，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黑籽。成熟八月炸，外皮颜色加深，果肉软化，外壳完全张开，掰开来，一股浓郁的香甜气息，扑鼻而来。这么多成熟的八月炸鲜果，我们就当午餐了。吃到嘴里，软糯淡香，甜而不腻。清凉爽口，顺滑利喉，真让人回味无穷。大快朵颐尽兴时，有人便引吭高歌，唱起了革命歌曲，抒发赤脚医生为人民群众救死扶伤的火热激情。有这野果美味相伴，纵然在这深山里受苦受累，也全不在话下。



其实，“八月炸”的学名叫三叶木通，被誉为“植物中的大熊猫”“野果之王”，药用名木通，多生长于密林危岩间。五、六月开花结果，果皮淡绿色，农历八月开始成熟。八月炸营养丰富，清甜多汁，口感远胜蜂蜜。它的果实含有多种可溶性果糖、淀粉、碳水化合物以及各种人体所需的微量元素。此外它还含有有机硒、黄酮以及各种有机酸、蛋白质。山里的人生长在大山里，特别是那些在大山深处的人，他们看上去比我们这些山外的人身体更结实，他们干着粗重而单调的活计，吃十分简粗的食物，住的就更简陋了。也许正是这种生活境况和环境，给了他们强壮的身体。不由就想到，在这山高路远，近乎荒野的艰苦条件下，一旦身体生病该怎么办？山里人自有他们的办法，山药可以治病，山果也有益健康。而真正患了山药治不了的病时候，大概也只有靠自身的抵抗力了，正如他们说的那样，看老天爷留不留你这条命。

想想，在中南海的伟人那是怎样牵挂着他的人民，身体力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的号召，在国家层面引起高度关注，在全国产生重大影响。毕竟，中国作为农业大国，农村人口占到绝大多数。尽管当时国家仍然很困难，而那些年的老百姓并没有感到“看病难”“看病贵”。这也就不难理解人们为什么总是怀念那个时候的往事，也就像我如今仍然怀念那些年的八月炸了。

1984年调入县城后，我再没上过山，也就没了饱尝山果甜美的机会。退休后曾几次想上黄庄山，来一次故地重游，直到如今仍是遗憾。今日又见八月炸，品尝过美味，又勾起我对当年赤脚医生岁月的怀念，还有那高大的群山，浓密的树林，憨厚的山里人，特别是别有一番滋味八月炸的回忆……
2023年9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