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的包子店 王凯平 散文

两年前的初夏时节，我跟随堂哥到外县的一个村子里干装修活。我们的活是包工活，食宿自理。好在天气也不冷，夜晚，我们就临时搭铺，住在干活的新房子里；白天，我们到小镇子上解决吃饭问题。小镇子就在村子附近，电摩出了村口，朝南驶上一段曲里拐弯的长坡路，就到了镇街上。小镇子坐落于三县交界处，是一条省道的经过之地，人来车往，有些繁华。因此，镇街上开着好几家饭馆酒店和早点铺子，吃饭很是方便。

每天清晨，我和堂哥到镇子东街的“溢香包子店”吃包子、喝米汤。这早点店的生意很红火，食客盈门。散发着包子香味的热气在小店门口袅袅升起，十分诱人食欲。男女老幼的食客们，腹中空空，一脸饥色，纷至沓来，络绎不绝，有的买了包子带走，有的坐到店内吃。热腾腾、香喷喷的白面蒸包子，有白萝卜猪肉馅的，有茴子白粉条馅的，有紫茄子辣椒馅的，有嫩韭菜鸡蛋馅的……

每次，我都买茴子白粉条馅的包子吃。堂哥是肉食者，吃白萝卜猪肉馅的包子，总是吃得红光满面、嘴角流油、饱嗝连连。

胸前系着白围裙、忙得一刻也不得歇息的女店主，跑前跑后，端包子舀米汤，热情招待着每一位顾客。她中等个头，体形有些瘦，并不强壮，然而健康，充满活力。她说话总是笑盈盈的，而且声音悦耳，把女人的善良和亲切传送到每一位顾客的心底，让人感到特别舒心而且温暖。

男店主是一个病患，坐着轮椅，负责收钱。多数顾客吃完包子后扫二维码结账；个别顾客付现金，会把纸币装进他脖子上挂着的布袋子里。他眼睛呆滞无神，语言有障碍，垂着的左胳膊左手，明显失去了活动功能。

后来，从村里人的口中，我知道了这家包子店店主的一些情况。

女店主叫兰香，是父母膝下的独生女儿；那男的叫根宝，是她家的上门女婿。根宝是个老实后生，虽然文化程度不高，有点笨嘴笨舌，但手脚勤快，很会干活，待在村里，踏踏实实干农活，养家口，过日子。兰香生得聪慧，打小学习成绩就好。读初中时，她痴迷上了看小说，学习偏了科，耽误了学业，高考落榜后，进县城一家民营食品厂上了班。与根宝结婚后，兰香仍在县城的这家厂子里上班。

城里村里文化氛围和交际圈子的差异，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兰香年轻而躁动的心。偶然的相遇，让她渐渐地易情于城里一位多才多艺、开朗活泼的“白马王子”。尽管父母严厉地责备她，尽管她与根宝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那些日子，兰香和她的“白马王子”，交往密切，一连好几个月都不回农村的家里来。

一个突发的变故，使兰香彻底惊醒，让她幡然悔悟！根宝突然得了脑血管病，昏迷不醒，住进了医院。家里一下子全乱套了：家里地里的各样重活没人干了；两个上学的孩子，也没人管了；父亲母亲愁容满面，在医院里没日没夜地照顾着根宝……

兰香急慌慌从城里赶回来，跪到父母面前，失声痛哭……根宝经过医生的治疗，在兰香的细心护理下，苏醒了，慢慢可以坐起来了，但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只能坐在轮椅上活动，不能再自由行走，不能再到田间干农活了。

兰香辞掉了县城的工作，断绝了与第三者的关系，住在村子里，一心一意地照顾着根宝的生活起居，挑起了养家糊口的家庭重担。

一家人，就这样艰难地熬日子，熬过了十几年。现在，兰香的父母已经年迈，她的儿子新近结婚成家，她和根宝夫妻俩又在镇子上开了这个包子店，挣钱供养女儿读大学。

闻听了兰香的这些家事后，我心中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我和堂哥干了十几天，完成了村里的装修活。我们在小镇上的“溢香包子店”吃了最后一次早点。临离开时，我悄悄地在饭桌上的空盘子底下压了二百元。在女店主兰香和善甜美的微笑中，我们告别了这个小镇。她有一双明亮的丹凤眼，其实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人，只是因为生活的繁重压力，让她的面容过早地显现出一些老态。她的眼角添上了几条鱼尾纹，而鬓角上也生出了几根飘着的白色发丝。

我跟着堂哥继续做装修活。从家乡到外地，从乡村到城市，我去过很多地方，遇到过很多人，品尝过很多样的饭食。许多的景象，许多的人，许多的美食，都如过眼烟云，在我脑中飘散，只有外县那个小镇上的包子店，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之中。“溢香包子”别有风味的淡淡的清香，一直留在我的舌尖上；女店主兰香善良、直爽、亲切的笑容，也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

一个平凡的人，把浮躁的欲念藏入心底，安于现实，守护家庭，关爱亲人，善待他人，在平平淡淡的日子里，在浓郁的人间烟火气息中，享受生活，不也是一种快乐的人生吗？

我心中一直怀着寄予她的真诚祝福。唯愿她岁月静好，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