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维诗中的河东山水

张四维（1526～1585），蒲州孟明桥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一生入仕，明代中期政治家，官至内阁首辅，明代蒲州籍“四大名臣”之一。

甲辰岁初，笔者购得《张四维集》一套（全三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6月出版，张志江点校。书内收录《条麓堂集》《条麓堂续集》等。

《条麓堂集》34卷，分卷为赋、颂、诗（共340余首）、册文、序文、诏、制策、敕谕、诰敕、表、笺、露布、致语、启、奏疏、议、论、讲章、策问、书、序、记、传、铭、碑文、墓表、志、行状、祭文及《永信录》。

《条麓堂续集》24卷，收录除上诸多文体外，并有联对、门联、杂著、词（5首）、箴、墓志铭。其中大部分为张四维入阁参预机务、代为首辅及回乡守制期间与同僚、友朋的书信，内容如论丈量田地，谈北番贡市，透露入阁随张居正办事的无奈，倾诉独力主持国政时的苦衷，表白服阕后归老故土不再出仕的心曲等。此书堪称张四维著述之大全，既是研究张四维生平和思想的第一手资料，也是研究明代历史和历史人物的珍贵史料。

张四维的其他著述还有：辑《名公书判清明集》10卷，补宋林希逸《三子口义》15卷。

一直以来，学界对张四维的从政生涯、生平事迹、诗文辞赋等方面的研究暂付阙如。《蒲州府志》（乾隆十九年版）、《永济县志》（光绪丙戌版）中的记载也都有限。近年来，文化研究同仁陆续有研究、采风纪实等文见诸报端，如永济文化学者傅晋宏的诸多美文。笔者不揣浅陋，与大家共同研究、探讨。本章兹辑录志书中阙失记载的张四维诗文作品：

《鸯浆泉诗》

这首诗两志中都有记载，但未收“序文”，抄录全诗如次：

鸯浆泉诗有序

余览《山海》《水经》诸编所述，中经山有鸯浆者①，谓其水居山顶，渟汇不流，冬夏常满，骤用之不加损也，亦不以水旱盈涸，心异之。壬申岁②，返故山，遍访土人不获。疑所指湖阴云举之峰，似今之草坪山者。甲戌八月既望③，泛湖之次日④，遂杖竹往寻之。垂萝悬壁，扪登直上，与登天不异。既陟其颠，则玄泉注焉萃明，镜象超映。讯之道人，其言与二经所述迥合。余甚喜之，乃为诗以纪其胜。俄奉诏北上，越五年，始以稿寄弟象⑤，镵（chán）之泉上石，俾来者有考焉。

中经富名山，蜿蜒带河澨。

造化剖幽藏，丘索摽灵致。

特峰竦湖阴，

高指觜（zī）觹（xī）次。

南望揖岳莲，连岑近相避。

绝顶有神泉，泱漭含元气。

澄泓满不溢，

熯（hàn）潦邈不异。

云汉凝清晖，

瀼（ráng）露夺甘味。

厥惟帝台塨，鸯浆自昔志。

顷余释尘鞅，乡山恣容裔。

寻此奇胜踪，疑为鬼神秘。

秋波浸空碧，晓月弄山翠。

跻攀日无休，吟赏夜不寐。

拄杖龙所化，恰与仙源值。

膏濡草木蕃，气蒸川原媚。

恍睹九仙境，快我千古意。

振衣天宇阔，鸣弦水脉沸。

回眺飞仙洞，岩坚下无地。

信宿淡忘归，苍茫结幽契。

玉池授丹诀，

潮音閴（qù）未诚。

灵液欣可托，永言涤心累。

【注释】

①中经山即中条山。②壬申岁：隆庆六年（1572）。③甲戌：万历二年（1574）。④湖指伍姓湖。⑤其弟张四象。

【考证与说明】

①不惟《山海》《水经》有记载，近代《大清一统志》《山西通志》《蒲州府志》等亦有记载。

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涑水》云：盐道山其西则石壁千寻，东则磻溪万仞，方岭云回，奇峰霞举，孤标秀出，罩络群山之表，翠柏荫峰，清泉灌顶。

郭景纯（郭璞）云：世所谓鸯浆也，发于上而潜于下矣。厥顶方平，有良药。是以缁服思元之士，鹿裘念一之夫代往游矣。

《山西通志》卷廿四：鸯浆泉在方山巅，久湮塞。相传深不可测，有神物宅其下，与湖潜通。明隆庆间霪雨，或言方山白龙为祟。御史郜永春沉铁牌磔黑犬以厌之。寻以铁瓮塞其口，是夜大雷雨，折山巅塔，龙移湫去。

《蒲州府志》卷二：鸯浆泉在方山之巅，其名见于《水经注》及郭璞《山海经注》，其水已久堙，相传其下至深，怪物宅焉……

《虞乡县志》：鸯浆泉位于虞乡西南二十里方山绝顶。

明张佳胤《望方山》：石鼓鸣深洞，鸯浆灌紫芝……

清蒲州布衣诗人吴雯《送陈子文之安邑丞》诗：解酲鸯浆泉，远汲风苏苏……

《山海》《水经》成书距今已两千多年，东晋郭景纯注释时又加发挥，更扩大了其影响力。其后明代张四维、张佳胤，清代吴雯都有诗作赞佩。中条山山巅这一泓清泉，历史之久远，影响之广大，令人羡叹。

②张四维诗曰：“绝顶有神泉……疑为鬼神秘。”“神泉”确有“神秘”之处，作者不仅考寻于古籍，而且亲履其地，探究览胜，见到后诗记其胜。五年后，诗稿寄给五弟，嘱其前往镌刻字迹于泉石，俾让后来人铭记。

这里一方面说明，张四维对家乡山川名胜的挚爱，不辞辛苦，一睹为快。另一方面也说明，先生有着仁厚率真的性情，向往大自然的美景，也让他暂时忘却世俗繁杂的政务，感受惬意的时光。

《舅父约游栖岩寺避暑诗以促之》二首

一

溽暑烦尘宇，只园想胜游。

倦生程晓客，兴发子猷舟。

瀑布湍如雪，丛林气似秋。

云岚纷在目，神往若为留。

二

古洞依层嶂，深门荫茑萝。

钟声传涧谷，香气控檐阿。

登览诸天遍，瞻依六载多。

愿言陪杖屦，重与叩禅和。

【考释与说明】

①《永济县志》仅收录第一首，未收第二首，这里还原全诗。

②第一首中第二句，《张四维集》中为：倦生程晓客；《永济县志》中为：倦生程邈客。

③程邈：秦朝著名的文字改革家，后世尊称为“隶书之父”。

④程晓：字季明，三国时期曹魏学者，嘉平年间拜黄门侍郎，迁汝南太守，著有《女典篇》。其曾作《嘲热客诗》一首，嘲讽暑天访客的尴尬，提醒人们，炎热的夏天尽量不出门，避免给他人带来麻烦。

据以上考据资料及诗文内容看，应为：倦生程晓客。

两志中未收录诗文

鹳雀台即事①

雉堞南来鹳雀台，

东风扶杖共追陪。

铁牛岸古鼋（yuán）鼍（tuó）出②，

玉女峰高菡萏开③。

水落龙门秦晋断④，

春迟鹿苑汉唐哀。

五陵犹有豪游客⑤，

日暮颠狂浊酒杯。

【考释】

①鹳雀台：鹳雀楼故址。鹳雀楼始建于北周，金元光元年（1222）战乱中遭火焚毁。至明初，鹳雀楼故基犹存（台基），故张四维诗名《鹳雀台即事》。②铁牛：今黄河铁牛。③玉女峰：这里指华山。④龙门：河津市龙门。⑤鹿苑、五陵：汉唐时所建，在原长安都城附近。

【说明】

作者登上鹳雀台，极目眺望，看到蒲州城墙上林立的雉堞，不远处蒲津渡的铁牛，黄河对岸的华山诸峰……仿佛还能看到大禹治水时开凿的河津龙门，以及汉唐盛世时的长安鹿苑和五陵原。诗作前部为眼前实景，后部为作者的心中想象。

这首诗是作者为家乡古迹名胜做的宣传诗，鹳雀楼、黄河大铁牛、河津龙门既是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又是今天地域文化旅游的一张名片。

李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