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八年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往事回忆与今年高考学子共勉 王 麟 随笔

王 麟/文  

清楚记得，1958年8月上旬的一天，我正在小许沟地里干农活，乡邮政员送来了山西师范学院中文系录取通知书。瞬间，因过分激动，我头脑中一片空白，紧接着热泪盈眶，深感通知书的分量厚重，有点像中举的范进一样兴奋，先后到几个要好的朋友家中与其分享。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情处！小小的一纸“通知”，实在是来之不易啊！

我家住在稷王山南麓的黄土高坡之上，详址为夏县七里坡乡太平庄村黄家岭前庄（今属闻喜县郭家庄镇），有山有坡有岭还有两个庄字，可以想见其偏僻程度了。村庄距县城近百里之遥，交通自然不便，记得我十二三岁时，作为学生代表和老师王酉申二人到县城参加表彰大会，单程便走了整整一天。家乡丘陵起伏、沟壑纵横、土地贫瘠、人烟稀少，生活十分艰难，而我家尤甚，我两岁时，父亲被土匪殴打致死，当时哥哥也只有七八岁，全家人就靠母亲在二嬷的协助下以织布纺线养家糊口，艰难度日。

1940年前后，日军侵占了我的家乡，并在离我家不到一里地的高台上建起碉堡。为了避免日军侵扰，人们纷纷外逃，有次逃跑时，母亲一手拿着衣物，一手抱着我，慌乱中将我丢失在山沟里，我差点成了豺狼虎豹的美食。五六岁时，我与哥哥一起养牛，耕种父亲留下来的几十亩山坡地，广种薄收，困难多多。先前为了安全，大人将镰刀挂在高处，割草时，我拿不到便用木棍挑取，没想到镰刀掉下来正好落在了我的头上，划了一个大口子，血流不止。当时兵荒马乱，孤儿寡母无钱医治，母亲将葫芦皮烧成灰，涂抹在伤口处，方让我熬过了这一劫，至今头上尚留有一处伤疤，时有不适。男儿不吃十年闲饭，我五六岁便学会了割草拾柴，和哥哥一起种庄稼，逐渐成了农业小把式，还赶过麦场，帮别人割麦子挣钱养家，也锻炼了自己。

1947年冬，12岁的我才开始到距家二三里地的地方上小学。说是上学，实际上是半农半读，农闲时上学，农忙时种地。好在天资不笨，又兼勤奋好学，终于在1951年春以第二名的成绩考取了离家近10里地的堆云洞高级小学五年级，成了住校生，每月要给学校交白面、煤炭及菜钱。我到哪里弄这些东西呢？虽然两个学期均考了第一名，但因家庭条件太差，随时都有辍学的可能。为了能够继续学习，我于1952年初被母亲领着到陕西省武功县杨陵区投亲。先投靠在老舅家（母亲舅家）两位长辈处，读书将近一年。当时年近70岁的外祖母因民国十八年关中大旱，三年间颗粒未收，她的丈夫和两个儿子先后被饥饿夺去了生命，为了保住三个女儿，她分别将她们卖到了陕北、河南和山西，自己则因家破人亡患上了精神病到处乱跑，后住进了百里地之外的寺庙当了尼姑。我们到了那里，老舅家的亲人将外婆接回住在了当地的庙里。

在老舅家住了不到十个月时间，我便住进了外婆处，一边照顾外婆，一边在当地中学读书，初中三年主要靠助学金，外婆织布纺线的微薄收入也给了我一定的支持。此时，我眼界大开，1957年初中毕业后，原拟通过中专“曲径”上大学，然因当年中专不招应届初中毕业生，我便返回原籍当了农民。农活劳累不说，也让我无法学习，遂通过当时的夏县教育局在该县任了两个年头总共五六个月的小学代课教师，边教书边自学，准备参加高考。1958年暑期参加高考后被山西师范学院中文系录取。初中毕业的我终于上了大学，要多高兴有多高兴，儿时的友人也纷纷向我祝贺，唯独母亲满脸愁容地说：“20多岁了还上什么大学，不如招亲算了！”但我决心要继续读书，并通过读书彻底改变命运。

在陕西读书时的中学名曰“武功二中”，该校原系西北农学院附中，后因故移交给了当地县政府。该校刚刚建成，冬天无取暖设施，我只有一床从老家带来的薄棉被，白天课余蹦跳暖身，夜里几乎彻夜难眠。至今，我的腿脚处尚有被冻伤而留下的疤痕。可以说，上大学前我没有吃过药、看过病，生病只能硬拖硬扛，饭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因此，我不大食肉，至今仍以素食为主，偶尔吃点肉也算是改善生活了。

那几个月临时代课，白天必须认真备课讲课，但晚上时间完全属于自己，通宵达旦学习功课以备高考，且每月有24.5元的工资，除生活费用和买备考资料外，还攒了几十元，足够我上大学时的路费和到大学后买学习用品和生活用具了。

人常说，经历是人生的宝贵财富，20多年曲折而贫困的生活经历使我拥有了一笔数目不小的财富，奠定了我在大学里努力学习、全面发展和毕业后在社会上能好好为人民服务、报效祖国的坚实基础。

当时的贫困落后致使家乡多数人不知道大学是什么，上大学又能干什么，所以我考上大学后，家人并未能像现在人那样重视和高兴，甚至于愁眉苦脸不睬不理。我自己却因能成为20世纪50年代的大学生而喜悦非常，也获得了友人在精神上的支持。这些支持永远伴随在我的身边，至今不曾有丝毫忘记。

而今，我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大家庭和美好的退休生活。退休近30年了，除参与一些社会活动外，我每天都在读书看报写文章，至今已出版个人散文集9卷，与他人合作出版各种书籍多册，仅参编的《关公全书》就有13卷近400万字，其中我个人承担了50多万字。该书传承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弘扬了关公忠义仁勇精神，系关公文化研究梳理之大成，有着珍贵的收藏价值。

现下，我已年近九旬，但身体尚健，每日读书看报写点东西，乐此不疲。

今年的高考录取正在进行中，我将自己当年的高考往事写在这里以期与青年人共勉，希望考取者能珍惜时间，在大学里好好学习，以优异的成绩报效祖国，作出大的贡献；未考取者不要灰心丧气，通过努力学习明年考取更好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