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一首柳诗（柳宗元）引发的两地情谊 祁世坤

潇水码头

祁世坤/文

柳宗元，唐代著名政治（革新）家、思想家和文学家。因为祖籍古代河东郡，仰其郡望，他自诩柳河东、河东柳宗元。他文中有句“河东，古吾土也”，彰显了他的河东情结。自秦统一中国，柳安自楚来迁，是为河东柳氏始迁祖。柳氏为河东三大望族之一，自秦到唐，起起伏伏。柳宗元念兹在兹，不忘振兴河东柳氏的雄心。近年来，永济决意文化开发河东柳氏祖籍之地，筹建柳河东祖籍馆。为此，当地虞乡镇委一行南下广西柳州柳侯祠和湖南永州柳子庙，实地考察学习，并座谈听取多方意见。

（一）

笔者系中国柳宗元研究会理事，同那边同仁联系密切，南下时便一路同行。我们先到柳州，再到永州。离开永州前，朋友建议去看看潇水与湘江汇合之处，那才是真正的“潇湘”。永州、零陵古称同一，潇水穿城而过，在城外数里同湘江汇合，且汇合之处有苹岛之景，细化为“萍洲春涨”“香零烟雨”，是为永州八景之二。

说到这里，笔者又同一首柳诗联系了起来。多年前，这首诗收入永济编写的《咏蒲诗歌选》，该集选取了我国西周以来历代文人诗家两千余首诗。在上集《山川·中条山》栏目中，有柳宗元《登蒲州石矶望横江口潭岛深迥斜对香灵山》一诗，注释香灵山在中条山。

其实这完全是一个误会。柳宗元原诗为《登蒲洲石矶望横江口潭岛深迥斜对香零山》，蒲洲石矶，洲者，水中沙渚，上长蒲草，因以为名。潭岛即为苹岛，与香零山都是那里的胜景。真是此永济不是那永州，此蒲州不是那蒲洲，此香灵山也不是那香零山。然而因此诗，也足见本地学者的怀柳情深。

柳诗原文：

隐忧倦永夜，凌雾临江津。

猿鸣稍已疏，登石娱清沦。

日出洲渚静，澄明皛无垠。

浮晖翻高禽，沉景照文鳞。

双江汇西奔，诡怪潜坤珍。

孤山乃北畤，森爽栖灵神。

洄潭或动容，岛屿疑摇振。

陶埴兹择土，蒲鱼相与邻。

信美非所安，羁心屡逡巡。

纠结良可解，纡郁亦已伸。

高歌返故室，自罔非所欣。

当年永州诗家杨竹邨老人有注释，两句一解，合起来意为：

心里怀着贬谪的隐忧，长夜不眠，清晨冒着雾气我来到江边渡口。这时猿声已经稀疏，登上石矶，观赏着清流微波。

太阳出来，小洲非常宁静，日光和水波相映，一片清澈明亮，没有边际。水面浮光闪耀，鸟儿翻飞；水中的阳光，照耀着游鱼。潇湘二水汇合，自西向东奔流，潜藏着江河里的异物奇珍。

香零山俨似汉代的北畤（汉代祭祀天地五帝之处），森严明朗，可栖灵神。回旋的潭水，不时晃荡，岛屿也像在摇动。这里的土质好，制瓦器的人都来选取黏土；环境优美，蒲草和鱼，相与为邻。

这里风景虽好，但终非我的安身之地，贬谪的愁苦，经常在我心中萦回。缠绕的绳结如果能够解开，心中郁积也就可以舒展。我希望能高歌返回长安，以纾解胸中的愤懑。

（二）

在苹岛登“蒲洲石矶”，笔者似觉灵感，情有喷发，于是回来的路上，吟成小诗一首“感念”，即兴微信发给永州知名学者吴同和先生：

昨离零陵苹岛游，似觉蒲洲是蒲州。

永州永济一字差，同祭圣贤说情由。

永济古称蒲州，此时又想起那句“此蒲州不是那蒲洲”，再一想，二者有着相似之处。蒲州古名蒲坂，石矶、坂坡，意思相近，也都因蒲草得名。且永济永州两地同祭舜帝柳子，密切了我们的关系。

吴同和与笔者同龄，我们已是多年的朋友，得他唱和：

晋济湘零作快游，人文山水似同州。

虞乡苹岛舜源共，研柳穷经问本由。

又见永州知名作家，永州日报杨中瑜先生得见唱和：

永济同仁零陵游，河东文字为兰舟。

三湘北上回三晋，牵手柳学定宏猷。

如上诗意明白，情真意切，名家和诗，笔者如同引玉。

永州《柳宗元研究》编委，尹华君文学博士见诗发文：

录柳公诗向祁老师请教。《登蒲洲石矶望横江口潭岛深迥斜对香零山》（见柳集卷四十三古今诗），原来对柳公此诗题中“蒲洲石矶”一直不解，今得祁老师赠诗，偶悟：“蒲洲石矶”或为柳公品题。原是潇水临浒石块，因体大上平，常为渔翁垂钓之处；又因斜对香零山，故常有骚客登矶遥望。有此二利，矶渐入诗。至柳公将其名之“蒲洲石矶”，意取河东蒲州同音，以应《钴鉧潭记》“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以示思念故土之情。若此论成立，尚有一事不明，蒲州是否有石矶特有名乎？

此语见有意趣。接着他再以文：

另有拙见，你们昨天下午游的苹岛即为柳公笔下的香零山。理由如次：一、香零山，汉时或名“燕室邪”。清王谟辑佚《水经》“深水”条曰：又西北过泉陵县，西北七里至燕室邪入于湘。华君谨按，深水即今潇水。今零陵城汉时为零陵郡泉陵县，从零陵城至今苹岛水路十里，七或为十之讹。二、汉时燕室邪，唐时香零山，今之苹岛，实为一地三名。

这样华君对此诗深层解读，等于把柳诗诠释了一遍，助笔者通透对柳诗的理解，又如他说，“蒲洲石矶”，是柳公的独撰，意取“蒲州同音”，“以示思念故土”。这显然说出了我们的心声，其中蕴含的两地情谊亦见深沉。

他有一问也问得好：“蒲州是否有石矶特有名？”笔者回语：蒲州有坂无矶，西傍大河（黄河），近河有“中潬城”（沙渚），蒲州一度称为河中府，是为大唐中都。有闻名天下铁牛维系的大河舟桥，是为蒲津古渡。要说石矶，那石条迭叠起来的护岸可比。

此刻，笔者又想起2010年参加永州第七届柳宗元国际学术讨论会，永济与会代表向大会所赠贺联有句：

舜帝柳子一同纪念；

永济永州两地联谊。

这是因为永济是为舜都蒲坂，《史记·五帝本纪》太史公说是：舜帝“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是为零陵”。永州宁远县有九嶷山舜帝陵，柳宗元有文《舜庙祈晴文》。这永济永州，同有永字，又是同祭舜圣柳贤，真是无巧不成书，个中缘由也说不清、道不明，都当以缘分来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