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梁故城 千年古韵

永济解梁故城遗址（资料图）

张继龙 秦冰荣/文

（一）

山西省图书馆里的《山西通志》记载“绥化郡在解梁城，今永济古城”；另有一本《括地志》写道：“故智城在蒲州虞乡县西北四十里。”笔者感到惊异，故城能够在国家级别的通志上显示，证明它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和影响不小，于是心中涌起探寻故城未知密码的向往。

前不久，约上同伴，我们一起走进了位于永济市东北方向18千米的开张镇古城村，满眼的青砖碧瓦，农舍鳞次栉比，巷道清洁整齐。在村外东、北两面供游人参观的古城墙遗址考古发掘现场，那剖开的城墙截面上，春秋时期的夯土层层叠压，仿佛是一页页史书，记录着时代的兴衰，诉说着故城的人杰地灵。

抬眼望去，村子南边的伍姓湖和远处的中条山，如徐徐展开的水墨长卷，远山近水，浓淡相宜，令人沉醉。脚下一条公路自西向东从村中穿过，把村子分为南北两半。这个看似平常的小村庄，却沉淀着厚重的人文历史，公元前460年就形成了一个城邑，扼守着自河东向河西的门户，曾是晋国正卿智伯的封地解梁。

智伯（公元前506年~公元前453年），名瑶，又称智襄子，智勇双全，胸有雄才大略。在晋文公实行变革，晋国形成智、赵、魏、韩四卿的政局下，智伯主持国政，全力维护晋国国君的权威，积极理顺各方关系，促进了国家政局的稳定、农业和工商业的发展、军事力量的增强，辅佐晋文公获取春秋五霸之一的地位。智伯在先祖建立的基业上，不断扩建城池、扩充军队，使解梁城具备了政治、军事、经济等多方面的价值。

（二）

通过走访，我们了解到许多解梁故城的故事，其中最动人的是“金蛤蟆成精拱土筑城”的传说，“日出土围城，彻夜听蛙鸣。不知墙几尺，胜似百万兵”。

古时候夯土筑城，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极具复杂性和连续性。总体构想，包括门在哪里、道在哪里、祭祀在哪里、茔地在哪里，先夯高处还是先夯低处，以及墙土的供给、运输和打磨等，都需要系统梳理；点的施工与面的施工，如何指挥、如何协调，也需要通盘考虑；劳力的征召、分配及其在工地怎么吃饭、寝息，都不是简单的问题。智伯重用贤臣名将和能工巧匠，依据地理、气候等设计建筑，调动大量人力、物力，使得夯土筑城的速度非常快。

城邑东西长1500米，南北宽1400米，分布面积210万平方米，夯土城墙高13米至15米，城墙上宽4米至5米，墙基厚15米至50米，城周长6.45千米，形成了东、西、北三面曲线形夯土城墙，共三门九口的形制，也就是四面共3个大门、9个小门。当地传说，故城气势恢宏：“伍姓湖边一雄关，城墙逶迤九里三。内有佳景四大处，外用九门九道关。”

当我们鸟瞰这座智伯城遗址，会发现它与《周礼·考工记》的都城规划理念设计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故城遗址的一切，都展示了智伯对周文明的继承。解梁城不仅具有至高无上的王权象征意义，也是智伯召集智氏血亲和众多高级幕僚从事政务、举行宫廷礼仪之所在。

故城的村民祖辈相传，解梁城内街道纵横，民户众多。带有行业姓的街巷名称流传至今，如乔家巷、牛市巷、麻市巷、染巷等。这些街巷名称，反映了当时解梁已是相当繁荣的中等城市，同时，城市性质也由军事重镇向商贸城转变，城市的人口不断增长，市井、瓦肆日趋繁华。

智伯当年建造王宫与学宫时，就想到应建立一条天下最宽阔的街市，一定要超过魏国，要让天下商贾云集这里，充分体现解梁对商人的看重。于是，天下的富商大贾接踵而至，争相求购店面，倏忽十几年，解梁与魏市形成了不同风格。魏市风华奢靡，多以酒肆、珠宝、丝绸、剑器等名品为重；而解梁集市则平朴实惠，主要是粮市、鱼市、盐市、铁市还有骡马市。

南来北往、见多识广的商贾无不惊异于解梁的鼎盛。明清时期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三大家，四小家，二十四家跋扈家。”其中，陈姓、王姓、苗姓、杜姓，就隶属二十四家，由此可见其在明清之前就是名门望族，传承在300年以上，可以想见当年故城街道上是如何车水马龙。这些车马来自北方各地，驮载着金钱，驮载着骄傲，驮载着来自九州的风俗和方言，驮载出一个南来北往的经济命脉大通道。解梁故城，就是这样一座用来仰望星空的通衢之城。

（三）

我们特意在古城村的大街小巷间漫步。乡村宁静幽雅，耳边除了村外溪水的流淌声和小鸟的叽叽喳喳声外，柔和的风从脸上滑过，那感觉实在太醉人。古城墙外，成片的葡萄树、大棚冬枣茁壮成长，已成为该村乡村振兴的主导产业。

目眺远方，我们仿佛看到了两千多年前，解梁故城先民们在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画面。他们彼此往来、繁荣商贸，整个辖区出现了村落相望的景象，至今故城四周还保留了智家堡、上村、东下村、大屯村、疙瘩庙村等古村落。

我们走近地头，发现有条南北走向的壕沟，绵延曲折。当地农人告诉我们，这是智伯时期发明的排碱沟。那时的解梁，曾被认为是“农业上郡”，但是伍姓湖广阔的滩涂土地盐碱化严重，直接影响了农作物生长。作为最高首脑的智伯对农业发展极为重视，除了在政治上制定土地政策奖励人们开垦荒地、扩大耕地面积外，还发明了开沟引水，修建泄水沟渠，形成了一套较为完整的刮盐起碱之法，从而达到改良盐碱地的目的。

这种方法一直为后世沿用，不仅提高了农业效率，也为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生产关系的变革奠定了基础。古老的排碱沟渠缓缓伸向远方，让人心存尊崇。这个伟大的农业进步工程，凝聚着解梁先民们的心血和智慧，见证了解梁故城千年的农业文明。

解梁城垣已淤埋地下，只剩下一些黄土夯筑的城墙。而我们的目光仿佛穿透黄土，游走在历史深处，探寻故城未知的一切。我们不禁思考，智伯在高筑城墙的同时，何以能开疆拓土，帮助晋国取得战争的坚实保障？那时候，物资匮乏，拥有食盐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这就为战争提供了可靠的经济基础和物资保证。后来，智伯带领解梁族民在伍姓湖滩涂盐碱地刮硝熬制土盐，积累财富，为解梁发展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

据一位陈姓村民说，他们的祖辈多有刮硝熬制土盐的技术和经商贸易的阅历。20世纪70年代，村大队专门组织副业队生产土盐销往外地，这项收入成为村民主要的经济来源。

出村口，走上几步，眼前是一片盐碱地，盐土堆遗址依稀可见，抓起一把脚下的沙砾，也许还能舔得出盐碱味儿。想象得出故城先辈们曾经的沧桑，饱受的苦难，我们双眼泪水充溢，油然心生敬意。

（四）

我们站在城墙上遥望，远处的黄河落日让人不由得想起王维的诗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沉浸在雄浑酣畅的山河禅境中，颇具禅机和禅意。而公元前453年那个春天，晋阳城外那一场改变中国历史进程的奇特战争，也在氤氲的晚霞中逐渐展现在眼前……

势力最大的智伯联合韩、魏两家攻打退守晋阳城的赵襄子。战争持续了两年仍未分胜负，智伯想出一个计策：决堤淹没晋阳城！智伯为自己思谋的计策兴奋不已：“吾今日始知水之可以亡人国也。”局势危在旦夕，赵襄子派出一个叫张孟谈的人潜出城外，用唇亡齿寒的道理，说服韩、魏两家暗中倒戈。结果，韩、赵、魏这三家联手，把水倒灌入智伯军营，大破智军，并擒杀智伯，还把智氏的土地全部瓜分。

此种使用计谋之战，就像暗夜中一道强烈的闪电。人们猛然醒悟，原来战争空间如此广阔，战争的动态形式、兵家的诡道本质被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从此，智慧与计谋在战争中大放异彩，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成为战争长河的奇观。晋阳之战成为春秋与战国的分水岭，此战之后拥有强大势力的秦、魏、齐、楚、赵、燕、韩等大国为了争夺土地和人口，相互之间不断进行兼并战争，最终形成了春秋战国的纷乱局面。

纵观春秋末期解梁所处的时代，是一段多么精彩的历史。动荡的社会，激荡出无穷的智慧之光，体现在治国理政与为人处世等方面，这些故事和智慧对现代社会仍有启示意义。

晋阳之战后，智氏一族泯灭，解梁城邑也就此衰落，古城的繁华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历经千年风霜而巍然屹立的夯土遗址，而它承载着中华民族的基因和血脉。2019年10月7日，解梁故城被公布为第八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在古城村，我们惊喜地看到，这里没有喧嚣、没有浮躁、没有拥挤，只有赏心悦目的湖光山色、蛙鸣燕啼、和风细雨及蓝天白云。该村村“两委”在挖掘解梁故城文化独特内涵和经济价值的同时，积极探索生态美、产业兴、百姓富的“美丽乡村”发展路子。这里处处可见历史积淀和现代风格相呼应、红色传承和青春活力相激发、创新引领和追求卓越相促进、精致生活和烟火味道相伴生的浓厚气息。

古城村的天地，用绿色编织着歌声；古城村的解梁城墙，传递着一种古朴的豪情，久远的故事在这里流传，崭新的传奇在这里诞生。村民们用鲜花装扮家园，缠绵的乡愁总是温暖着人心，屡屡炊烟是那永远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