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王渠_散文_垣曲 史光荣

我的故乡在汤都亳城，在那里出生，在那里成长，虽然只在那块热土上生活和学习了十四个春秋，但在我的记忆里烙满了深深的故乡印记。        
那沟壑山坡，那广袤旷野，那涓涓细流，尤其是村边那条蜿蜒的小渠，清清的渠水，碧绿的水草，间或游曳的小鱼、草虾，渠边清脆的蛙声及一声声蝉鸣，永远定格在脑海的记忆里，在岁月的长河里是那般的清晰与灵动。       
这条渠，村里的老辈人都叫它汤王渠，据说开凿引水于清乾隆年间，从亳清河东岸的上亳村顶段，打坝引水，一路自流，主要服务于上、下亳城一带并从汤都亳城的南城墙根下挂壁穿过，故有此称呼。1952年，政府成立亳清灌区，组织上千劳力将汤王渠向下游延伸，直抵小赵、晁家坡、古城等村，绵延二十余里，起官名为赵城渠，服务于王茅、古城等十多个村庄，浇灌万亩良田。       
有渠就要有管护的人，管护的人其实就是在渠上干活的人，不仅要有一定的名望，还要有主动干活的自觉性，大都由受益村共同摊派。我们村位居汤王渠的上游，一年四季，渠水不断，村里也因此有了七八十亩水地和菜地，随时可以灌溉，被称之为河槽地带。      
在我的记忆里，爷爷几乎没干过地里的活，似乎一直被村里抽出来固定在渠上干活，一年四季总是背张铁锨，每天往返于几里长的渠上，修渠帮，清淤泥，堵豁口，砌石料，尤其是那条百十米长的涵洞，每年总要钻进去清理几次，有时我缠着爷爷要跟他去渠上玩时，他总说，听话，听话，爷爷回来给你打个“疯汉”吃，那时我还以为“疯汉”是种怪兽，就这样一次次等着，盼着，直到我长大后，才知道那是爷爷哄我不让我跟他的戏谑。       
再稍大一点，汤王渠就成了我们孩童玩耍的主阵地了，一年四季，乐此不疲，特别是春暖花开以后，渠边的小草开始泛绿，各种各样的花儿迎风绽放，冰冷的渠水也变得日益温润起来，挽起裤角就能下去击水玩耍了，每到这时，撂下饭碗我们小屁孩们就去渠边集中了，那时，大人们干农活也顾不上管护我们，对孩子也不会娇生惯养，反正渠水就一尺来深，两三尺宽，缓缓流淌着，也淹不住腿肚子，便也不管，任由我们一身泥、一身水地尽情嬉闹。      
渠边栽有好多棵大树，大多是笔直高耸的钻天杨，也有枝叶茂密的柳树、皂角树、核桃树等，枝杈上的鸟窝垒得再隐蔽，也逃不过我们发现的眼睛，巢穴筑得再高，我们也有办法上去掏掉，不过，有时看着雏鸟儿叽叽喳喳很是可爱，还捉些蚂蚱小虫子上去喂它，渠边还栽有几颗柿树，结下小柿子时，我们会爬上去少摘一些，在渠边的底部挖个小坑，把它埋进水里，过上五六天再抠出来，就会变成一丝甜美的味道。       
那时候，渠水里有一种水虫，在水里呆时间长了，就会有水虫往腿肚里钻，只有疼了，才会发觉，经常是钻了一大截了，不过，对我们小孩来说，因为经常遇到，早已见怪不怪了，千万不能用手往外拽，一旦拽断了就没法把钻进去的虫头抠出来了，形成黑疤，这时我们就会用手在虫钻的周围用力击打，有时同时钻有好几条水虫，就会吆喝几个小伙伴同时击打，啪啪啪，一阵乱打，一小会，就迫使水虫倒着出来了，不会留下任何疤点。       
渠水紧挨着生产队的果园和菜园子，主要是用水浇灌时方便些，到了秋天收获的季节，瓜果飘香，诱惑着我们经常盯着这些苹果梨桃和黄瓜西红柿之类的水果蔬菜，流下谗人的口水，有时看园的老头会发发善心，让我们这些半大孩子进园帮忙干活，上树摘果子更为拿手，出园时则赏给我们一些落果和黄瓜等，到了渠边，我们就扔进渠水里，再跳进去，边追这捞，边吃边玩。       
到了冬天，水面上结下浅浅的冰层，用石条铺成的跨沟桥上的渗水滴，则会冻成“喇叭股絮”，长的有三四尺长，我们经常会钻到这座桥渠下，用冻得发红的小手去扳这些“喇叭股絮”，咬在嘴里，噶吧清脆，这是我们吃得最早的免费冰棒。       
渠水改变着我们的生活，也改变着我们很多的行为习惯。       
过去我们这不产稻谷，不吃大米，不是不好吃，而是缺水不能种，有了渠水，队里专门辟出一块小菜地育秧苗，试栽稻谷，虽然不多， 每口人只分得七八斤，但终于在过年时吃上了大米饭尝了新鲜。       
每年霜降前后，渠边便格外热闹起来，各家各户在菜地里把芥菜剜好，直接担到渠边，找块掠石蹲下，边择边洗，边扯着闲话，芥菜疙瘩要用碎碗底刮洗干净，淹成咸菜，其它的也要洗净凉干准备卧攉菜，菜已攉好的村妇也会拿些萝卜清菜或几件衣服，前来凑个热闹，一时，渠边上三人一伙，五人一堆，淘米洗菜，木杵捣衣，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渠水潺潺流淌，岁月波澜不惊，生活就这样一天天熬着，但也有不和谐的时候。        
那时候一渠水由各村轮流浇灌，挨到下游村子浇地了，为防止上游村子偷着用水，就要派人看水赶水，但上游村人不管这，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能眼看着庄稼和菜受旱蔫了，经常截水偷浇，也就不可避免地吵架斗嘴。        
那时候的村民对自己的村庄很有感情，为了村庄的利益一切都攉得上，那怕是痴痴憨憨，本村人咋说都行，要是受到外村人欺负，那就是挑衅本村的尊严，为了渠水，常常是看水的人堵，截水的人扒，几番争议就引起打架斗殴，那怕是两个相识或有拐弯亲戚的人，也会站在各自村的利益上，丝毫不让，两个人的争斗很快就会引起两个生产小队、两个大队之间的斗殴，有时还会引起械斗，打得头破血流，不过，事情过后，又和好如初，该说话的说话，该联姻的联姻，低头不见抬头见，同饮一渠水，不像现在，村子里人都出去了，留下的人也一盘散沙，人心涣散，村里出了事，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多少世代形成的感情正在变得脆弱。       
悠悠哉哉的岁月，一晃就过去了，清清的渠水不仅沐浴了儿时的胴体，洗去了岁月的风尘，也融化了儿时的快乐，承载了童年的希望，想起乡村，就想起那条小渠，哗哗响的渠水一直在心里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