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炕上的故事_散文_平陆 王雅静

“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曾经是我们父辈那个年代许多农村人，遥想了多少年，期盼了多少回的梦想，虽是个简单而美好的愿望，可是经历了几次时代巨变，也只有到了真正改革开放前夕才实现。一代代庄稼人，他们企求的“热炕头”，更多是国泰民安，家庭温馨，小康幸福，儿女成长包含在其中。严寒的冬天，暖暖的热流暖着土炕，更温暖在一家人的心头。

我躺在深蓝色的粗棉布被里，听爷爷讲他年轻时的故事。宁静的夜晚。爷爷盘腿坐在热炕上，一支旱烟锅时红时暗，几缕轻烟撵走劳作的疲劳。炕炉上铁壶水烧开了，爷爷往他那把紫砂茶壶投下一把茶叶，水汽氤氲，茶香弥漫了整个窑洞。爷爷边喝茶边打开了话匣：“我年轻时在西安府店铺当小伙计，每天起早贪黑，小心当差。一天，晚上店铺打烊了，扫地时，发现柜台下面拉下几块银元，我立马交给了掌柜的。隔了几天，掌柜又让我去收帐，说好的是三十块大洋，我回来一数多出几块大洋，掌柜的说，多出来的你花了吧！我不要，掌柜的收了回去。事后，掌柜便教我学记账，学打算盘，还把许多大宗买卖让我经手。我这打算盘的本事也是那是学来的。”“爷爷，你怎么不要呢？是他给你的，又不是你自己拿的。”爷爷语重心长地说“君子爱财，自有道理。做人不能贪财，不是自己的东西，绝不能要！只有凭自己劳动赚来的才花着踏实！”爷爷的话，我当时虽不能十分理解，但爷爷诚实做人，本分做事的高大形象，就像一座巍然屹立的大山，让我在内心仰望。

从爷爷奶奶的热炕头上，我听来的故事越来越多。“狼来了”的故事听了无数遍。那个放羊孩子用“狼来了”愚弄别人，其实，那孩子并不是被狼吃了，而是被自己缺失的诚实害死了，最后，连他看护的那些羊都无辜被狼咬死了！一则看似经不起推敲，也没什么严密累逻辑的简单故事，由于爷爷奶奶不厌其烦地讲述，在我幼小的心田，早早就种下了人生根基的种子。不论它什么时候发芽，都将对我的未来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爷爷继续讲哪吒的故事吧，哪咤杀了龙王的三太子，龙王不会饶了他吧？”爷爷抽了口烟，意味深长的叹道：“这小哪咤真厉害，抽了龙筋，剥了龙皮，可闯了大祸，龙王要给儿子报仇，要小哪咤抵命，不然要水淹陈塘关，祸及百姓。小哪咤跪拜父母，大义凛然前去赴死，割肉还母，割骨还父。哪咤的义行感动观世音菩萨，观世音用莲叶做衣，莲藕做身，重塑哪咤再化人身，于是有了后来神话哪咤，脚蹬风火轮，手拿火尖枪的急先锋。”大花猫在我怀里“呼噜、呼噜”念经似的睡着了。我也渐渐进入了梦乡。我脚踩“风火轮”，轮子划过的地方，呼呼直冒火光。霎时间，我会飞了似的，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往后倒，飞天入地，无所不能。难道我真的成了“小哪吒”了吗？“快醒醒，这娃睡觉都不老实，一惊一乍的。”奶奶的呼唤惊醒了我，原来是一场梦……

在众多的故事里“小时偷针长大偷金”的故事令我记忆深刻。奶奶讲道，很早很早以前，有一家人有个母亲，对自家娃娃可娇惯了，娃做错了，不让人说，更不让人嚷。那孩子渐渐脾气就大了。这娃后来就不学好，见了人家的东西就往家里拿，他娘不但不制止不训教，还夸她娃“真能干”。这娃的爹眼见娃走了邪路，就和娃她娘吵，说这娃再不管，从小偷针长大偷金！可真是，这娃后来就偷盗成性，犯了死罪。娃到临刑才明白，是他娘从小娇生惯养害了他，后悔也来不及了。监斩官问娃死前有啥要求，娃说：“再吃一次娘的奶。”娘哭得天昏地暗，哪能不答应呢。就当给养育了几十年的娃送行，谁料这娃竟一口咬掉了她娘的乳头，悔恨地说：“我小的时候偷东西你从没有管过，我犯罪都是你惯的，走到如今这死路一条，我恨死你了。”那娃判死刑后不久，他娘悔恨伤心，很快也死了。死，无论如何都是恐怖的。在我幼小的心灵，活着是天经地义的，从未想到死。而因犯小错而铸成大错，需要以死来做一个了结，那是怎样震撼的事啊！从此，“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这个出自蜀汉昭烈帝刘备诏书中的警世名言，告诫人们不要因为是一件较小的坏事就去做，也不要因为是一件较小的善事就不去做。这样的道理，通过爷爷奶奶口口传说的故事，从此敲响诚实守信，防微杜渐的警钟，那故事早已埋在潜意识里，时时刻刻校正着我人生的方向。

从上学到工作，从成家立业到面对社会，我从来自祖辈父辈良好家风的熏陶，传承了勤俭持家，邻里相扶，虚心待人，奋发向上的家训，它是我人生航路的明灯，也必将受益于我的下一代，我们都将视它为无比珍贵的传家宝。
（内文照片均由葛军贤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