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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自然村名叫食堂_秦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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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31 17:51:53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有个自然村名叫食堂_秦邦道
人民公社的食堂解散迄今已有半个多世纪了,六十岁以下的人恐怕不知道何为食堂,也不记得吃食堂饭的味道。可是在我们老家大人小孩却都知道,因为食堂已经作为一个村名而被固化下来。它不但能勾起人们对过去那段历史的回忆,而且必将一直持续下去。

我的老家是平陆县曹川镇崖头村中条山根的黄龙寨居民组。村子不大,仅20余户,百十口人,是一个典型的山庄窝铺。村子从东到西稀稀拉拉有五里之遥,分为前庄、后庄两大部分。
每个小自然村也就是一两户,最多不超三户。居住虽然分散,但种地却十分方便。在单干的年代,抬起腿就到了自家地里。有些家甚至把猪圈、牛圈、茅厕的出粪口留在地边,一伸胳
膊自家粪便进了自家田,方便得很。后来成立了互助组,入了社,变成生产队。敲钟上工、集体干活,来回要跑好几里路,种地就不那么方便了。但山里人厚道,民风淳朴,中午吃饭
离家远的便不回去了,就近到邻居家顺便搓一顿,下一次轮到你不回家,也就到对方家里蹭一顿,公平合理、两不相欠。这样不但少跑了腿,节省了时间,还拉近了邻里的关系,这可
能是公共食堂的早期雏形。

一九五八年,我已经八岁了,在离家五里远的燕家山村上小学二年级。忽然有一天,父母告诉我,今天中午放学不要回家,直接去到食堂吃饭。放学后,我和十几个小伙伴便又打又闹
嘻嘻哈哈结伴去了食堂。到了那里以后,才知道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好玩。

这个食堂便设在我们五里黄龙寨的正中间。这里原本什么也没有,只是一块平地,靠崖根新打的三孔土窑洞,一孔是库房、一孔是伙房、一孔便自然成了餐厅。那伙房里支着偌大一口
杀猪锅,下边是旺旺的炭火,锅里边是香喷喷的米旗饭。里边有米、有面、有豆腐、有粉条、有油熟的葱花,甚至表面还漂有一层肉片。远远闻去,香味四溢,让人馋涎欲滴,饥不可
耐。但当队长的姑夫偏要发表饭前讲话,讲话的大意是:从今天起,各家各户都不准在家里做饭,以后再也不分粮到户了,而是直接给大家发饭票。定量供应,凭票吃饭。大家一定省
着吃、计划着吃,每月饭票吃完便不准再向食堂借饭票,就要饿肚子了。食堂饭由村里的壮年妇女轮流做,舀饭时不能偏东向西,要一视同仁,特别是不能给自家人多舀饭,舀稠饭……

未等姑夫说完,我便同表弟几个学生娃起哄说,我们饿坏了, 要赶快吃饭去学校。姑夫无奈我何,只好匆匆结束了他的啰嗦,下令开饭。

那稠乎乎、香喷喷的米旗饭真好吃,至今还记忆犹新,难以忘怀,我感觉到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一顿饭,比后来参加工作后吃的任何一顿大餐都好吃。有天下午,食堂改善生活,吃饸
饹面,我可不管大人饥饱,只图往自己肚子里填,结果吃的太饱,撑得受不了,只好独自靠在地埝根睡觉,等大人开完社员会一同回家。结果一觉睡过了头,父母回到家不见了孩子,
慌忙寻找,找见我以后,一顿胖揍,从此我再也不敢多吃饭了。男孩子们调皮,喜欢打架嬉闹,但为了能吃到食堂那香喷喷的不要饭票的锅底锅巴,只要轮到哪个同学的妈妈做饭,这
位同学便成了受人追捧的小皇帝。哄着、供着,不敢招惹他(她),唯恐他(她)向妈妈告状,吃不上那朝思暮想的免费午餐。

从一九五八年到一九五九年,我们村的食堂一直办得很好,由于队长姑夫的精打细算或瞒报产量,村里人没有饿过肚子。但从一九六O年三年自然灾害开始,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食堂便要半死不活地办不下去了。当时,我已去下涧上完小,学校生活也同样困难,常常吃不饱肚子。不懂事的同学们吃饭时排着队、敲着碗,异口同声地喊:“低标准、瓜菜代;吃不饱,寻老解。”老解是解克彦老师,他代数学课兼着学校的司务长。十来岁的小孩哪懂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只图自己嘴上快活。因为学校的饭稀、馍小、吃不饱,我们还要到家里背野菜,背馍贴补。但家里早已囤底朝天,哪来的存粮?好在母亲一辈子俭省惯了,还攒了点红薯面,便趁夜深人静生火上笼蒸了,让我偷偷趁没人看见填进饥肠辘辘的腹中,盼望能多撑上几天。

为了活下去,父亲带上哥哥和我父子三人趁天下雨生产队不干活的空儿,抓紧上中条山拾橡籽、采野果、扳木耳、挖蘑菇、加工后充饥。我记得曾吃过橡籽面、荆籽面、马珠珠面、榆树皮面、棠梨面、苞米皮淀粉等。吃过的野菜有:刺芥、灰条、扫帚苗、人旱苗、柿树叶、榆树叶、洋槐叶、刺芥叶等。至于洋槐花、榆钱花,更是上等好菜,一直从花骨朵吃到花落叶败,甚至煮熟晒干后放到冬天作为干菜吃。

有个自然村名叫食堂_秦邦道

父母还告诉我,自从崖头管理局的老支书乔安心因瞒产被县公安局逮捕后,你姑夫便不再干队长了,食堂饭主要靠野菜、红、白萝卜填锅。大家都吃不饱,干活没劲,因此新队长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社员们自己在家做饭吃,在食堂里吃饭的人渐渐少了。他们还告诉我,你典治叔因饭量大,吃不饱、干活重,得下了浮肿病,恐怕治不好了。
我知道表叔杨典治个子大、有力气,下地干活常常是光脚丫、不穿鞋,就是折埝,也是赤脚踏锨,那力气能赛一头牛。可就是为了让幼小的独子杨财胜能吃饱,让哑巴妻子能活命,他每顿饭只喝汤,不吃馍,硬是饿下了病。不久这位铁汉子便撒手人寰,我还参加了他的葬礼。

就在我们村社员挨饿的时候,邻村的燕家山生产队也好不到哪里去。那里有一位从安徽逃荒来的妇女叫麦荣说的一句老实话,一直流传至今。这位妇女的男人姓江,人称老江,会一手
做豆腐的好手艺。两口子身下只有个男孩,当时才四五岁,还不懂话。老江这时候也弄不来豆子做豆腐了,只能跟着其它男社员一同去地里干重活,因此得先吃饱。紧接着干活的麦荣
也得吃饱,眼看留在锅里的面条父母就要吃完了,只剩下能照得见人影的稀汤,孩子当然不干了。于是,母子俩你抢我夺争开了饭。麦荣便拍了儿子一巴掌,说了句在当地传了几十年
的“名言”:“妈吃饱饭干活哩,你吃饱弄啥哩?”

可能发生饿死人的事不止我们一个小山村,上边的政策有了松动。到了1961年,已经允许社员开垦小块荒地,种点小杂粮。勤劳肯干的父亲起早贪黑,在石头缝里开了几页席大的荒
地,种些南瓜、红薯、土豆充作口粮。父母亲还把家里准备盖房的100多根柏木椽卖了120元钱,买了300斤红薯,切片、晒干、磨面后作为一年的补贴。就是这些救命的红薯片,让我
们一家度过了三年困难时期。

1962年,已经办了五年的食堂终于解散了,而这块地方已经成了我们生产队的“政治文化中心”。先是盖起了两座上下各三间的楼房,一座是库房,专门存放粮食;一座楼下是牲口圈,
专门喂牲口;楼上作为新办的小学校,由山西省优秀扫盲教师曹发平当老师。我后来的学弟、学妹们再不用翻山过沟去燕家山和崖头村上学了。而那三孔土窑,一孔作了从河南滑县逃
荒来的王姓母子栖身,一孔作了磨面机房,另外一孔作了牛圈。

虽然人民公社的食堂早已成为了历史,但村里每逢放电影、唱小戏,开社员会,下雨天打扑克、侃闲话,人们依然会聚集在这里,俨然成了一个新兴的小自然村,这里还住了两家人。

至今我们村里的大人、小孩仍把这里叫食堂。

每次回老家路过那里,我都会伫立凝视一番,回想发生在这里令人难忘的一件件往事。

作者简介:

秦邦道  山西平陆人,退休公务员。与共和国同龄。赋闲后伏案爬格,编著有《平陆三区》《中条山抗战史料汇编》,著作《涧阳镇》《一代英贤冯子健》《仝卜年》等地方文化丛书,累计400余万字。热爱家乡,喜欢山水,对生活充满情趣,乐而忘忧,惟与书为友,常和文结缘,自娱自乐,陶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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