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埝掌_安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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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9-2 18:38:16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埝掌_安刘生

故乡的底色是朴素,朴素的村庄,朴素的人们,就连名字——埝掌,感觉也是朴素到土,口语“埝泽”更是一度不知道怎么写。故乡就是自己的故乡,不是别人的,是藏在自己心里的。在外经历多了,总能与风雨同行,以风雨为楫,虽说没有踏浪而歌的豪放,却也有几分波澜不惊的沉稳。但面对故乡,却由不得你半点从容,故乡总能轻而易举打动你。在匆匆忙忙的行程中,故乡如酒,总有几次让你沉醉,总有几次让你沉醉得涕泪滂沱。

埝掌是村庄的大名,在我们当地以及十里八乡,都叫“埝泽”。查《辞源》,“掌”字条下有“泽”字义项;刘熙在《释名·释水》里说到“水泆出所为泽,曰“掌”,水停处如手掌中也”,掌就是因地势低而积水的地方,掌、泽同义,埝掌即埝泽。

村东有一小河桥,是青色条石砌成的拱桥,两岸老柳垂垂,初春枝条吐蕊,婀娜如少女。小河上游有泉水汇集成溪,一路叮叮咚咚地流过,在村东南形成一大片沼泽地,状如巴掌。里面生长着大片的芦苇,姿肆地蔓延,春夏是一片绿色的海,秋冬阵风吹过,芦苇起起伏伏,如金色的山。
埝掌_安刘生
埝掌,之前是不缺水的,又位于青龙河畔,堰通埝,是“河堰旁有水塘的村庄”。

村南的八亩园是我出生的地方,历史上这片地方曾属于一个大户人家,八亩大小,后来该户人家都出去了,无暇顾及,就全部充公了。爷爷和一批乡亲陆续在此安身,家家都是四合院,人家多了,就形成一条街,街上又套着胡同,竟成为村上的主街之一。

我的童年也是在八亩园度过的。八亩园的孩子们从小都自觉成团,我和伙伴们经常在我家梢门后的胡同里玩。一次,玩耍期间,邻居一个来自东下冯村的孩子突然要找我的麻烦,我的玩伴秋彦喊了一声“保护刘生!”平时玩得好的几个伙伴呼啦一下就把我围在了中间,那个叫条龙的孩子终没能得逞。条龙,其名,印象中头极扁,自那次后就再也没见面,几十年了。问过父亲,父亲说:在,还在。不知他是否还记得童年的这一幕?

孩提时乐趣多,玩屎趴牛是乐此不疲的事。屎趴牛分两种,头宽体胖长三个短刺的我们叫“朝官”,身材精悍头上长一个长刺的我们叫“顶官”。幼小的我们经常对着顶官大声喊“顶官、顶官,顶-顶!”。如果顶官爬行的慢了,我们会把他竖起来,把屁股在地上蹭两下,顶官的速度就明显加快了,慌不择路中,会把朝官顶个人仰马翻,那是我们的快乐。长大以后,邻居正叶妈,经常拿我小时候玩屎趴牛的事打趣我:“生,还记得和我抢屎趴牛不?你小时候发现了一窝屎趴牛,我假装说:那是我的。你急的用手一捂,大声说:是我的!”,说完咯咯笑着,即使我已经上了大学、甚至已经工作了,遇见了她也这样说。

秋彦和我同龄,小学同班,他当中学校长的父亲非常重视学习。一次在街上竟然拿着秋彦的数学课本问我怎么做,我也支支吾吾:先做小括弧,再做中括弧,后做大括弧……,我也仅会一半,他无语。他是在了解秋彦的学习情况的。我亲眼看到秋彦父亲在炕上训子,对着秋彦说“这道题怎么做、那道题怎么做”。秋彦不会,他父亲急了,恨恨道:这怂娃,这也不会,那也不会,我就……!说着,扭身下炕,拿了一把菜刀,“嗵”地一声,砍在秋彦的脚边!秋彦脸煞白。

我看见,菜刀落下的一刹那,刀背迅速扭转朝下了。
埝掌_安刘生
后来,秋彦就主动到我家找我一起学习,脱鞋上炕后,他的脚奇臭,难以靠近的那种味道,他自己也不好意思,抽着鼻涕说“我的脚臭啊,哈”。后来我甚至想,是不是秋彦的脚太臭了,把他父亲熏的忍不住了,才想拿刀砍了去。

秋彦终了是没遂了老父亲的愿,连高中也没上。前年,他老父亲去世,他在外打工的哥因为没有赚到钱,不想回来奔丧。他们的舅舅说:你回来吧,安葬费不用你出,秋彦出。电话里还说不通,舅舅怒了:你回不回来?不回来就把你的脚砍断!在家乡,舅舅的话足够分量。后来他哥回来了,拖着臃肿的躯体,秋彦也毫无怨言地承担了老父亲的安葬费。

“他不是不想回,他就是没赚到钱,路费也没有”,母亲说。母亲是了解门前每个孩子秉性的。

母亲共三个姊妹,三姊妹竟然三个姓,感情极好。战乱时代,生存艰难,几个破碎的家庭抱团取暖重组,三姊妹有被抱养的,有父母亲一方去世带过来的,才形成母亲和两个姨没有血缘、但感情深笃的一幕,苦难岁月沉淀了比血亲还浓的情感。我的舅舅,从小瘦弱,中学时在埝掌上学,经常来我家吃住。后来生病了,腹大如鼓,直不起腰,外公的天要塌了。母亲和我两个姨商量了,咬牙拼凑了一百多元,在埝掌的卫生所做了手术。

“死马当做活马医吧,取出一个特(方言:大)肿瘤,一脸盆的血水,救了他一命”,母亲平静地说。

后来舅舅身体好了,不要说农忙时节,即使在平时,外公也提醒舅舅:去把埝泽你姐的活干了吧。舅舅就下山来,在我家呆上几天,把所有的体力活都默默地干完了,给牛圈出圈、冬天掏炉灰、和煤糕,甚至拉茅厕的活都干完了,他才肯回去。

无以为报,无以为报,唯有体力。一干就是几十年。

小河桥以东,是青龙河。青龙河在中条山山脚下,流经姚曲渠,由涑水河注入黄河,名字由来无从考证,水量也时大时小。我们没有看到过它暴怒时的模样,但河滩上布满了磨盘般大小、光滑的石头,能让你想象出他发怒时横冲直撞的样子。去舅厦,我们要在它平静时从河里的石头上跳跃着过去。如果要安全些,就要绕行青龙河下游的东下冯桥、穿过东下冯村也能去了,就是远一些。

东下冯村属于埝掌镇范畴,在青龙河东岸,因为有了东下冯遗址,名气一下起来了。东下冯遗址在青龙河两岸的台地上,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土有陶、卜骨、铜镞等器物,遗址上有先民们居住过的窑洞,陶盉下的灰烬里有碳化了的小米,还有五十个直径约十米的筒仓,检测地下盐分推测是用来储藏食盐的,遗址周围有城墙。经考证遗址属夏纪年,延续至商。是有一定规模的城市,距今四千年左右。
埝掌_安刘生
在河西岸,是一大片平整的土地,边上竖一石碑,上刻:埝掌遗址——夏商周时期;再稍往北是埝掌古墓区——宋元时期。这些地方,尚未发掘,但可以肯定的是,先民们曾经在这片土地长期生存,也在这里长眠。草蛇灰线,潜流伏脉,可以推测,家乡和中原其他地方一样,是最早进入华夏文明的,延续至今,未曾中断。

站在这些石碑前,望着这一望无际的田野,微风拂过,像有连绵的耳语絮絮飘过。我们和这些先民们是陌生的,无法体会数千年之前他们的苦难,他们的爱恨。他们是如何挖掘这一孔孔窑洞、用了多久才挖掘出来的,他们是否也对夏商时期的人祭恐惧过、愤懑过,他们是以怎样虔诚的心祈祷得到更久远的祖先们的护佑的。太遥远了;但我分明感觉又是熟悉他们的,时隔数千年,我感受得到那些居于地下但又涌动着的魂灵,他们跃跃欲试想诉说着什么。东下冯遗址出土的陶器我们大多数已经不用了,但记忆中小时候一些大大小小储存米面的陶罐我们还经常在用,他们想告诉我他们那时候就已经有了。我们每家每户都有的水井和东下冯遗址发掘的水井几乎一样,我听见他们说:看,我们那个时候就已经在井壁上掏了脚窝,方便上下了。他们还想告诉我:我们也去过运城盐池,在那里晒卤产盐,那里是真的大。

青龙河畔上的酸枣是真的好吃啊,他们微笑着。

我看到了我们身上他们的影子。

他们就这样长眠着、守望着他们也熟悉的这一片土地,这一个村庄。

埝掌往西是一路爬坡的,坡长且陡。我们去闻喜,也一定要翻越一个高塬。上中学期间我曾无数次翻越这个塬,我们叫它西岭。考古的地图上标注它为:鸣条岗。

鸣条岗,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朝代更替之战-夏商之战就发生在这里,史称“鸣条之战”。在这个地方,商汤率领七十辆战车、六千战士,一鼓作气战败了夏桀。《书·汤誓序》记载:“伊尹相汤伐桀,升自聏,遂与桀战于鸣条之野,作《汤誓》”。《史记夏本纪第二》里写到:“桀走鸣条,遂放而死”,指的就是鸣条之战后,夏桀落荒而逃,流落南方而死。

立于鸣条岗上,眼前的黄土高塬莽莽苍苍,逶迤磅礴,耳旁始终有狂风嘶吼着,你能听见来自旷野里久远的呐喊声、疾跑声、鼓角铮鸣声。你能感受到商汤高举“仁”之大旗,对决夏桀暴政之所向披靡。民心所向,人性所需,才是最强大的。

鸣条岗上的风很强劲,他让你几乎站立不稳,推动着你,似乎在说“走,快走!向前,不要停!”,历史是一面镜子,是个人的镜子,也是社会的镜子。

八卦亭是埝掌的地理中心,里面闲坐着着七、八个陌生面孔的老人,问父亲,竟是近几年从山上移民下来的,约有两千人,这些老人,就是其中一部分。
埝掌_安刘生

千百年来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十里八乡的乡亲们。

埝掌,因情而温暖,因人而生动。是一个个灵动的生命演绎着他的故事,他们如脚下的黄土一样,充满温情,蕴含生机,又有黄土直立的特性。他们是这片土地上永远的魂——我的父亲母亲、正叶妈、秋彦……,以至那些逝去的先人们,是他们雕塑了立体的埝掌。他们都是故乡的过客,如一粒粒砂砾,曾经寂静,曾经喧闹,最终都融入了这片土地,融入了苍茫。他们都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正是他们,故乡的血,故乡的魂,得以薪火相传。

埝掌,因他们而温暖,而生动,也因他们而鲜活,而沧桑。我为他们而醉。

这是我的故乡,埝掌——埝泽。

作者:安刘生  山西夏县埝掌人,就职于中国建筑第五工程局,正高级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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