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湖大道_散文_赵应征

我现在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人。每天都要去我们村前的伍姓湖转一转，溜达溜达。我不去伍姓湖，我还能去哪里？

过去那些整天和我玩的发小们，一个也没有了。他们像鸟儿一样飞出了村庄。过去每逢下雨天，我们就会围在村头王老黑的铁匠铺看打铁，看王老黑把一块贼硬的铁块，烧红，打成他想要的东西。我们围着他的铁炉子，看他把铁锤抡起，落下，又抡起，又落下。火红的炉火和烧红的铁块把我们的眼睛映照的生疼，我们也不愿意离开半步，从早上看到晚上，甚至把吃饭的时间都消耗在王老黑的铁匠铺。

母亲不见我回家吃饭，就端着饭碗来到铁匠铺催促。这时候，老黑会生气的说：你们都给我滚回去吧，看我打铁能顶饭吃吗。又说，你们几个怂娃，天天看我打铁有求意思。

发小福学就会反驳说：那你不也是天天打铁吗，你天天打铁难道有求意思。

我一个人走出村庄，沿着环湖大道往里走。这条路我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说句实话，我就是闭上眼睛也不会掉进湖里。因为路上有我昨天留下的脚印，它们会引领我前进的方向。我的脚印就是我的脚印，其他人的脚印再多，路上的尘土再厚，也将我的脚印埋没不了。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气味，一只野鸭有一只野鸭的气味，一只苍鹭有一只苍鹭的气味。一个人的脚印也有一个人脚印的气味。这个人就是十天半月不走这条路，他的脚印仍然还会留在那里。

我脚下走的这条环湖大道，是在过去环湖小路的基础上重新修建的。过去的环湖小路上，曾经留下我们村无数村民的脚印。也留下我和母亲的脚印。

我第一次踏上这条小路时，是八岁那年。记得那是八月份的一天早晨。那天伍姓湖潮鱼，大大小小的鱼因为湖里闷热，缺氧，都从湖里跳出来，在岸上张着嘴，呼哧呼哧的大口呼吸。它们以为跳出闷热的湖面，就会暂时避免一死，那里知道即将面临的是被无数村民轻松捕捉的厄运。

这条小路上拥挤着全村的村民。他们手里提着大小不一的口袋和竹筐。将在湖岸上张着嘴乱跳乱蹦的鱼装进去。然后像获得战利品一样，肩扛手提返回村子。

我和母亲跟在人流的后边，在小路上弯腰捡鱼。母亲提着个大竹筐，我提着个小竹篮。用不了几分钟就将竹筐竹篮捡满。

那时，我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天上掉馅饼的滋味。 

伍姓湖潮鱼不是年年都有。有时候是三年一次，有时候是五年一次。这是由天气变化，地里条件确定的。

在我的记忆里，十多年共遇到过三次。

我在环湖大道上行走。尽管我几十年没有踏上过脚下那条小路，尽管过去的那条小路已经被现在的柏油路所替代，不过但凡我的一只脚一踏上这条环湖大道，脚下的小路仍然知道我是谁，因为过去的小路上仍然留下着我儿时的脚印。

一个人的气味一生都不会改变。儿时的气味和成年的气味是相同的，脚印也是有嗅觉的。脚印虽然没有长眼睛，看不到你是谁，但是脚印靠它的嗅觉可以辨认出你是谁。 

下雨了，雨滴打在湖面上“彭彭彭”的直响着。

雨水打在湖面上和打在路面上的效果是不一样的。雨滴打在湖面上像人从高楼上往下跳，跳下去是摔不死的。因为湖很深，湖水也是有弹性的，雨滴掉进去是没有感觉的。就像人跳在棉花上一样。

雨滴打在路面上就不一样了。路面是用柏油和石子混合搅拌后，通过碾压机碾压铺就的。路面可以说是坚如磐石。雨滴打在路面，就如同人从高空掉到地上，摔不死你是你命大。一滴一滴的雨滴，打在路面上，大部分都摔得粉身碎骨。只有少量的砸在路面上游人遗留下的烂塑料袋上，废纸上，然后从这些废物身上滑落到一边去，然后侥幸的逃脱。 

雨仍然不停的在下。从我身后过来十几个骑着电动车的人。一个个骑着电动车，身上披着雨衣，手里拿着长长的钓鱼竿，电动车后架上斜挂着红色塑料桶。他们在不远处的环湖大道边驻足。

很快他们各自选准了放竿地点。支起随身携带的小马扎，开始作业。他们几乎都在进行着同一个程序：打窝，往钓钩上挂诱饵，垂钓。大约一个多小时，大多数人没钩上一条鱼。我身边那个五十多岁的男的，只钓上来三条一拃长小鲫鱼。这让我想起一句成语，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句话用到鱼身上就无可非议。用在人身上就很难说。人比竟和鱼没有可比性。人毕竟比鱼要奸滑几百倍。

在我们身边从来不缺“钓鱼的人”，他们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使出很多招手，机关算尽，妄图让目标“上钩”。智者，你就是花费的时间再长，投出的诱饵再丰厚，他们也不会上钩，不会买你的帐，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有那些愚者，只看到利，而看不到害；只看到诱饵而看不到鱼钩。结果只能是自找苦吃，被“钓鱼人”轻松得手，把你炖着吃，清蒸了吃，任由钓鱼人折磨。 

最近几年，来伍姓湖观光的人日渐增多，从过去的每天五六百人到现在的八九千人。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来伍姓湖？我想不外乎有这么一点：人有一个共性，就是喜新厌旧。

人对自己生活的地方不感兴趣，对大路上南来北往的车辆不感兴趣，因为每天都可以看到；对村庄外的庄稼不感兴趣，因为一生都在和庄稼打交道；对自己村庄的人不感兴趣，因为每天都见面，没有什么好奇的。对伍姓湖有兴趣，对伍姓湖里的各种飞鸟和各种花草和前往伍姓湖观光的人感兴趣。因为这些东西有新鲜感。

可是伍姓湖里的苍鹭，野鸭，白天鹅和人的这种习性恰恰相反。鸟儿是喜旧厌新。它们不喜欢陌生的东西，它们喜欢周围熟悉的环境，喜欢熟悉的事物。它们成年累月在湖中生活，感到很惬意。它们对我们前来观看它们的游客很害怕。现在环湖大道上的人，只要看到湖中的苍鹭，野鸭，天鹅，没等接近它们，它们就会游进芦苇荡里，或者展翅高飞，远离我们。 

雨停了。

太阳从云层里露出笑脸，环湖大道上涌进来很多观光的人。

他们从我身后潮水般涌过去。他们不是像羊屎蛋那样均匀的洒在路面上，而是都拥挤在我前面几十米远的距离处。而我这边只有包括我在内的四个人。我感到路很快就要失去平衡，路在向他们那边倾斜，我们几个人感觉快要被掀翻起来。因为我们这头人和他们的人数相比少很多。他们将我们掀翻到湖里怎么办？

正在这时候，从我身后的一条小路上过来一群羊。白花花的，像从天上掉下来一大片云朵。一个牧羊人身上还穿着透明的塑料布。手里拿着一根羊鞭。看到这个情景，我不再担心，因为路那边的众多游客将路压下去。我也不再担心，因为他们人多势众将我们掀翻到湖里去。

有一天，我去伍姓湖。那天刮着大风，下着大雨。加上夏天气温上升，整个伍姓湖被烟雾笼罩着，站在湖边眼前只能看到一片云雾。什么也看不到。我要进去，伍姓湖看管人员不让我进。我说为啥不让进去，他说，一是下着暴雨，二是也没有路。我说，下雨不怕，我带着雨伞。我问他那路去哪里了？他说，路都被大风刮到天上去了。

我两眼仰望着天空，天地混沌，苍苍茫茫。只听到从天空传来几声苍鹭的鸣叫声：嘎嘎，嘎嘎，嘎嘎，嘎嘎……<br>标题 : 环湖大道_散文_赵应征<br>发布位置 :  <br>联系人:启凡<br>手机号:环湖大道<br>微信:环湖大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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