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说王勃_祁世坤

王勃，何方神圣，哪能漫说呢？这里应该是说他的《滕王阁序》，这也是新近看了网络视频《千古第一骈文》后，重燃的感发。这个视频不就是就从他洪都临宴之时说起吗！这也该是严都督倒运，偏偏遇上了这个不速之客，然则也确实又因祸得福，因了王勃使他赚了一个大便宜，他和滕王阁一下子都名扬千古。王勃也借场挥毫，成就了这篇名扬千古的大赋之作。然而王勃自己日后也不见得就那么好运，这在他的序文中似露端倪。

说他是天才，也不为奇。据说他年十四已经有了名气。李白不是也说天生我才必有用吗！王勃早于李白，初唐就以“王杨卢骆”名列前茅。王勃出身名门，他和他的祖父王通，父亲王显，时称“三王”。王勃正是在这样的环境熏陶感染，加之他的天资聪慧。有句名言说是“聪明在于勤奋，天才在于积累”。是说聪明也还不是天才，天才是在聪明之上的积累。王勃的天才是和家传有着直接关系，显然是于他少年博闻强记有着不可分离的成份。且说他的《滕王阁序》，临场发挥得淋漓尽致，竟然满篇都是用典，又不显生硬痕迹，这没有平时的积累又怎么能行呢？也就是说，机会不是光顾那些毫无准备的人，所以王勃南下，到了洪都，算是临场发挥，没有那样的知识储存能行吗？

他的序，也是发挥到了极致，这就意味着不可超越。我曾有文《话说名楼文化》，是以黄鹤楼说事，黄鹤楼向有“名诗千首，雄文百篇”，然末有能超过崔颢的，因而李白也说“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我引用了现代著名作家张烨的登楼观诗时的一个见解：“以为任何艺术都有一个顶峰，一旦有人达到了这个顶峰，后人再想超越已不可能。超越意味着另辟蹊径，另造山峰”。诚然，我是说崔氏诗独领风骚1200年后，有毛泽东1931年的《菩萨恋·黄鹤楼》词再造巅峰。诗人所要表达的情感，远非昔日崔颢于烟波江上引发的愁思能比拟，也非他触景伤情的孤独感所类同，而表现的是无产阶级革命家以世界为己任的广阔胸怀，只此一点，一切以个人愁绪入诗的诗家，都是无以比高和企及的了。

然而王勃的序至今也还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正如网络视频解说的那样，只说其中用典就多达二十余处，形成现代成语也三十之多。读他赋有如山阴道上，目不暇接；珠落玉盘，叮咚脆响。读起来朗朗上口，笔挥之一气呵成。

关于这个故事，明人冯梦龙编著的《醒世恒言》有《马当神风送滕王阁》一篇，铺张情节，烘托氛围，把他神化得活灵活现。说是王勃游于江湖，路经马当，此山在金陵通往九江的途中，江上风大浪急。一日王勃于马当离舟登岸，在中原水府行宫神庙焚香祝告。正欲归舟，又得中原水君之神指点，即来日重阳佳节，洪都阎府君欲序，问他何不前去献赋。然而此去洪都，水路七百余里，一夕岂能到达？于是神应王勃当助清风一帆，使子明日早达。王勃得了神助，赶到洪都，正是九月九日。直上帅府，正当都督开宴之时，眼观四座，予会者百余人，皆为当代名流。王勃年幼，坐于席末。阎公的开场白是：“帝子旧阁，乃洪都绝景。是以相屈诸公至此，欲求大才，作此《滕王阁序》，刻石为碑，以记后来，留万世佳名，使不失其胜迹。愿诸名士勿辞为幸”。话虽如此，但见满座人人推辞，唯有王勃慨然应之，心中不悦。可又不知王勃才分深浅，只是吩咐小吏，观其所作，随时来报。当得知王勃开头落笔“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时，阎公一笑了之，说这无非老生常谈；再报“星分翼轸，地接衡庐”时，说这还不是老一套写法？而后又报“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暗自吃惊，不发一语；此后又报“物华天宝，龙光射斗牛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心想这是表达要与我相会之意了；接着又报“雄州雾列，俊彩星驰。台隍枕夷夏之邦，宾主接东南之美”，心中又是一惊，直觉这小子的才分不浅，令人信服；其后连报奇句迭出，都令阎公慨叹不已。当报到“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时，阎公再也坐不住了，不由手拍桌说，这人非同凡俗，似有神助，是真天才，当垂不朽啊！于是起身整理衣冠，欣然走到王勃面前，满堂为之一惊。只听阎公对着王勃说道，看了你的序文，真不愧是天下奇才呀！于是请为上座。王勃推辞，说是待我把文章做完，再恭听都督的教诲。之后王勃把成文呈上阎公阅览。阎公大喜，让满堂传阅，莫不惊叹佩服。

王勃的《滕王阁序》，全文共七个自然段，前三段可以说是带有客套应酬的目的。此文又题《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作者先对主人阎公及文武陪客孟学士和王将军，倍致颂美仰望之热忱；其次是对洪洲地势、高阁景观和“胜饯”“伟饯”场面的溢美，这也应视为是对主人阎公的极致称颂。要说颂美之词，一段中的“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八个字已经是高度概括了。第二段作者着笔于三秋时序，滕王高阁临势的宏伟景观，给人一种肃穆而壮丽的感受。这是着重人为景观的摹写。第三段则是着意于自然景观，登楼所望，放眼山原川泽，居高临下，一览民居津渡，况是雨后气象清新，逸兴遄飞。作者灵感触发，更见“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简直是神来之笔。只此一句，已经把序文极富诗意地升华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这里只想说说王勃的命运，他也当是生于盛世运偏消。他的序层层递进，以上可以说是作者兴之所至达到了一个饱和点，然而兴尽悲来则是常有之事。这第四段有句写到，“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从“望长安于日下”起后半部，则主要是写“失路之人”的悲感，或因“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而生的愁思。这第五段所指“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审梁鸿，都恰是出在所谓的圣主明时。再下作者的主张“君子安贫，达人知命”，“老当益壮，穷则益坚”，所谓“北海”“东隅”句，都当是他的自我宽慰之语。

序文的第六段，直抒王勃本人的心态。他自叹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有怀投笔，自悲是非谢家之宝树，却有意接孟氏之芳邻。参加这次胜饯，意在喜托龙门，奏高山流水之曲，以求知遇之人，从而委婉地表达了他复杂的心绪。然而命运偏偏和他过不去。作者写此序时年二十五六，离别洪都去探望南海作（县）宰的父亲，其父远贬也是因他而受牵连的罪过。不想返程时却在海上帆船被大风吹翻溺水身亡。一代天才之花也就这样过早地谢落了，诚为可叹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