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开_散文_张丽萍

喜欢茉莉花。喜欢它袅娜的姿影，淡雅的美，更喜欢它迷人的清香与芬芳，甚至喜欢它优雅脱俗的芳名。

（一）

晨起走向阳台，欣喜地发现，我心爱的茉莉花开了。昨晚临睡前，它还是一副将开未开的样子，不曾想，一夜之间，竟已怒放。初秋的夜晚，当我进入甜蜜的梦乡时，它却在一点点努力膨胀，悄然绽放。是想给从梦乡中醒来的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吗？

这是一盆复瓣茉莉，层层叠叠的花瓣簇拥在一起，形成一个圆形花冠绽放在枝头。微风吹来，洁白的花朵轻轻荡漾，宛如仙女下凡般裙裾飘扬，楚楚动人。更为诱人的是茉莉花特有的清香，馨香四溢，沁人心脾，令人陶醉。

这已是它今年第二次开花了，尽管只开了两朵，依然让我满心欢喜。

数年前的一个清晨，我晨练归来，在街头一个花摊上看到一盆喜人的茉莉，枝头挂满洁白的小花苞，想象着它不久开花的样子，暗自窃喜。于是，毫不犹豫地将其购回，兴致勃勃地置于卧室窗台上，期待着它花开的消息。

某日清晨，当我睁开惺忪的睡眼，茉莉花的清香瞬间扑鼻而来。我心爱的茉莉花开了！我立即翻身起床，静观它洁白如雪的花朵，细嗅它摄人魂魄的芳香，顿感身心愉悦，神清气爽。

茉莉花开，一朵接一朵，花盛时每天可同时绽放十余朵。每天晚上，幽幽花香伴我悄然入梦，“余香绕枕，吹梦下扬州”，连梦里都充满了花香。每天清晨，又在花香中醒来，“环佩青衣，盈盈素靥，临风无限清幽”。

喜欢茉莉花的淡雅与芬芳，于是，精心管理，百般呵护，功夫不负有心人，茉莉花香伴我度过了几度春秋。可不幸的是，几年之后，它却渐渐枯萎了，我很是无奈，也倍感心痛。

今年开春后，便想抽空去一趟花卉市场，重新买一盆茉莉回来，初夏时节即可开花，可迟迟未能成行。出人意料的是，5月初的一天，爱人忽然端回一盆茉莉，满树深绿的叶子，看上去生机勃勃，绿意盎然。我禁不住赞叹：“这盆茉莉挺美啊！从哪儿来的？”

“学生的一点心意。”爱人随口道。

原来是爱人所代的墨铎堂书法研习班一位学员送的，真是喜出望外。更令人欣喜的是，半个月后，一个个椭圆形的小花苞便接二连三、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那天走向阳台，忽然发现期盼中的茉莉花已悄然绽放，且一下开出十几朵，洁白如雪，芳馥袭人。习惯坐在阳台休闲椅上静心阅读的我，每天被茉莉的花香笼罩着。良辰美景，花香怡人。这一刻，幽幽的花香伴着书香，仿佛书里的每一段文字和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浸染了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绵绵细雨中，茉莉花吐露着清幽芬芳，淡雅静谧中多了几分禅意，让人杂念抛却，心绪安宁。

（二）

初闻茉莉的芳名，是在童年时期。我们姐弟四人的童年是在农村度过的，父亲和母亲都很爱花。记忆里，院子里时常种植着各种各样的花卉。粉红的月季，紫色的木槿，金黄的秋菊，玫瑰色的芍药。五颜六色的花卉在不同的季节里次第开放，给小院带来勃勃生机和几分诗意与美丽。

记不清哪一年，母亲在北屋窗前种植了一排“茉莉”。让我们倍感新奇的是，它的花朵总是在黄昏时分开放，白色、黄色、玫瑰色，争奇斗艳，格外美丽，凑近去闻，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它的花朵呈喇叭状，花谢之后会结出椭圆形的籽粒。其籽粒初为绿色，之后一点点转黑，最终彻底变为黑色。此时的籽粒已饱满成熟，我们姐弟几个常常会蹲在花株前，将黑色的籽粒一颗颗从花托中抠出，用纸片包好保存起来，第二年开春再重新种植。

就这样，春去秋来，花开花谢，一年年循环往复。每年春天，我们会看着“茉莉”一天天发芽，一天天开枝展叶，再慢慢长出花苞，开出各色喇叭状的美丽花朵。每至黄昏，我们常常会蹲在花丛前，耐心地数花朵，黄色的开了几朵，白色的开了几朵，玫瑰色的开了几朵。直到它们开得恣肆汪洋，烂漫成一片小小的花海，花朵多得数不过来。

每天黄昏时分，就在我们开心地数着花朵的时候，年迈的祖母常常会踮着小脚，腰间系着黑色的老粗布围裙，在灶间走进走出，忙着为家人张罗晚饭。母亲从田间回来后拍拍身上的泥土，也急匆匆走进厨房忙碌，或是忙着喂鸡喂猪。夏日的傍晚，我们会铺一张苇席在院子里。晚饭后，姐弟几个围坐在祖父身旁，兴致勃勃地听祖父讲故事：草船借箭、火烧赤壁、孟母三迁……晚风习习，氤氲的花香在小院里弥漫，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下一片银辉，宁静而祥和。

在外教书的父亲通常会在周末黄昏“茉莉”花开时，骑着自行车从数十里外的一所中学赶回来，时常会带回我们喜欢吃的炒板栗和炒花生，还有为我们订阅的《少年文艺》《儿童文学》等杂志。在物资匮乏的20世纪六七十年代，这些难得的零食与杂志，成了我们童年岁月里令人难忘的美食记忆和不可多得的精神食粮。

四季更迭，岁月如梭。随着时间推移，我们姐弟几个陆续告别家乡，外出求学工作。我们的脚步越走越远，疼爱我们的祖母和祖父也先后离我们远去，但儿时院子里那些美丽的花影却始终摇曳在我们记忆深处，还有我们在氤氲的花香中的美好情形。

也是从那时起，“茉莉”的芳名便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直到多年后，在苏州街头的花摊上看到真正的茉莉花时，我才恍然明白，儿时开在北屋窗前、一直被我们唤作“茉莉”的喇叭状花朵并非茉莉，它的学名叫“夜开花”，因为它通常会在晚饭前后开放，因而也有地方称它为“饭食花”。

（三）

茉莉花的寓意极为丰富，它象征忠贞不渝的爱情，在很多国家被视为爱情之花。茉莉花也被视为友谊之花，适合赠送朋友，以表达真挚的友情和对朋友的热情欢迎。除此之外，茉莉花还包含尊敬之意，适合赠送长辈和受人尊敬的人，以表达敬意和赞美之情。

在我国南方，年轻女子喜欢用茉莉花作为装饰品，用丝线穿成手镯或做成头饰，戴于手腕或簪戴在头上。西汉名臣陆贾曾奉命先后两度出使南越，创作了著名的《南越行纪》，对当地的自然环境、风土人情、政治经济等状况作了详尽描述，其中就有对茉莉花的记载。由此可见，早在两千多年前的西汉初期，南方女子即有簪戴茉莉花的喜好了。

写到此，不禁想起数年前读过的复旦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教授谈瀛洲先生所著的《人间花事》一书。其中，即有一篇题为《茉莉手镯》的散文，结尾处这样写道：“在苏州的一个夜晚，就遇见一个花贩卖茉莉花。不是上海的花贩用细铁丝穿两三朵茉莉花，而是用细铁丝穿了十几朵茉莉花做成的一个茉莉花手镯，那茉莉花雪白晶莹，一朵朵又大又精神。于是，我就撺掇我女友买一个戴上。这事想起也有20多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可是记忆中的那个茉莉手镯，还是一样的芳香。”

读着这样的文字，不禁想起30余年前的一个秋日，北京的香山满山红叶，层林尽染，风华正茂的我们兴致勃勃地在枫树林中捡拾红叶的情景；1999年新春之际，在中国美术馆观看《赵无极绘画60年回顾展》时，画面上喷薄而出的丰富明丽的色彩和磅礴恢宏的气势所带给我们的强烈视觉冲击与心灵震撼；2014年暮春时节，为了观看在上海举办的“法国印象派绘画大师莫奈画展”，我和爱人曾携手经历的那趟“说走就走”的追梦之旅。

当历经无数风雨，走过万千繁华，行至人生的暮年，蓦然回首，你会忽然发现，那些真正留存在心底，能够温暖我们身心的，不正是这些记忆瞬间里的诗意浪漫，节假日里亲人团聚时的幸福欢愉，或是三两知己围炉夜话、品茗叙旧时的温馨回忆吗？还有儿时放学回家时，餐桌上那碗香喷喷的手擀面；坐在屋檐下的祖母用各色花格老粗布为我们精心缝制的可爱小沙包；寒冬的早晨，结在祖母老屋窗玻璃上的绮丽霜花；夏日清晨，梦醒时分，那一缕缕浸入肺腑的茉莉花香。

人生路上，正是这些过往岁月的温情记忆和藏在烟火里的点滴幸福，时时温暖并激励着我们，面对挫折乐观坚强，不惧风浪向光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