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房_小说_李英利

一
老犟和老马在一个部队里当过兵，一起入伍，一起训练，一个宿舍里睡觉，整整停了三年。

老犟名叫梁庆春，由于刚入伍新兵训练出色，当上了班长，后来打靶野营训练实弹演习成绩突出，屡屡受奖，得到上级的赏识，上升为排长。梁庆春工作上进心强，认准一个目标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性格有点固执，所以，战士们背地里送他一个“老犟”的绰号。

老马名叫马建涛，刚入伍时，热情豪爽，秉性耿直，在部队里，人们叫他“小马”。他一直都是通讯班的战士。

三年的军营生活结束了，梁庆春和马建涛都退伍了，离开了心爱的连队。由于他们是老乡，在邻村里居住，经常还能见一面。

梁庆春退伍后，分配到乡武装部，担任武装部长。马建涛分配到乡里，担任乡里的书记。

他们一直默默无闻地工作着。

三十年后，梁庆春和马建涛都是五十奔六十的人了。梁庆春变成了“老犟”，马建涛变成了“老马”。

今年，老犟和老马就要退休了。

可是，在城镇在有一块空地，前年，乡政府审批建一座乡镇幼儿园，两年过去了，一直没有动静，搁置在那里。

老马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于是，他动用个人名义，对外宣布，给自己建一座房子。消息一传出，竞争投标的工程队络绎不绝。

是啊，平时，“三打四严”工作那么厉害，没有接触领导的机会，这次给领导盖房子，一定要好好表现表现，大显身手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老马选中了一个建筑队，工程队长叫徐志国，四十来岁，人高马大，说话声音洪亮，办事豪爽。工程设计图很快就绘出来了。

第二天，工程队全部上马。拉灰送料的运输车来来往往，砌墙和泥的你来我去，吆喝声，砌砖声，锯木料声，倒砂浆声，拉砖小车的吱呀声，推土机铲车的轰隆声。声声悦耳，人欢马叫，一片热闹红火的场面。

这时，老犟听到老马给自己盖私房的消息，他想:这还了得，老马利用职权大兴土木，给自己建造安乐窝，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无法无天了。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他一来到工地，一挥手，大声喝道:“住手——”俨然有一副水浒传英雄豪杰力挡众敌的形象。众人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赶忙停下。老马走上前来，笑哈哈地说:“老排长，是这么回事……”老马正想解释几句。谁知老犟做出了一系列的反应，震惊了整个施工现场。

二

哪知老犟挥着拐杖说:“听着！第一，把木料砖瓦水泥全部退掉。第二，换个地基。老马，你听我的话，就跟我回家喝两盅，要不……”噢！老犟把拐杖抡到了老马秃头顶上，“要不，我把你这灯泡敲个窟窿！”

老马一看不好，“噔噔噔——啪！”跳上自行车就逃。

老犟在后面捅着拐棍骂道:“马子……你跑了初一，跑不了十五……”说完，他也气呼呼地走了。

虽说老犟起劲地反对，可还是没有挡住老马盖房。房子已经破土动工了。老马在工地上这儿走走，那儿看看，一会儿扛木头，一会儿搬石头，他见丢了一块砖，“噔噔噔”跑过去捡起来；见撒了一把水泥，“噗噗噗”双手捧起来；见脚手架有个地方不牢，“哧溜——”就爬上去了。六十岁的老头子，真有点老当益壮的样子！

那老犟呢，却是个黄米粘糕，粘上就甩不掉了，他又一瘸一拐来到了工地。拐杖直指老马的鼻尖:“好小子，你真干起来了！”说完，拐杖一抡，啪！水平线的细线打断了；咚！刚垒上的新砖捅下来了；扑噗！运砂浆的小车掀翻了！老马赶紧把他拖住说:“老排长，有话好说。走，到家里喝两盅。”

“喝你的酒，你老排长恶心！”说着，挥手又要打，施工队的徐队长急忙上前又拖又拉，才勉强把老犟拖走。老犟远远喊道:“我就不服羊角是弯弯，非拾掇你马子不可！”

老犟大闹工地之后，大伙都很担心。可老马照样笑哈哈地给大家端茶递烟，鼓舞士气。有些年老的师傅边干边说:“这老犟太犟了，房子盖起来写个检查，不就完事了嘛！”

“是啊，老马现在不盖房，将来退了休，垒个鸡窝也难啦！”

新房很快落成了。老马又忙着摆宴席，摆宴席又遇到那些有趣的事情呢？

三

新房落成了。老马又忙着办宴席。他买来了牛肉、羊肉、鸡肉、兔肉、鲍鱼片儿，木耳，黄花菜儿；泡上了蘑菇、湘莲干儿，备下了烧鸡、排骨、鸭蛋儿、鹌鹑蛋儿、松花蛋儿。宴席就摆在新屋里，十分丰盛，他把乡里的有关领导、主动支援的各位厂长、盖房师傅，统统都请来了，连老犟，他也要请，徐队长一听，急了:“我看今晚就算了吧，他再来大闹一场，可就扫兴了！”老马说::“我的看上级嘛，还是请他来吧。这个场合，他不至于抡拐杖，去吧！”

徐队长推辞不过，只好去叫。那老犟一听，拔腿就来了。

诸位，老犟可不是来赴宴的，他憋着一肚子火，要来个“席间开花”，大闹一场！所以，当老马客客气气得喊他“老排长”时，他一声不吭，就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座。

酒宴开始，只见老马举起了酒杯，大声说:“同志们，辛苦了！为了感谢大家的盛情帮助，来，先干一杯！”大家一饮而尽。

只有老犟手不沾杯、唇不沾酒，他在等待着火候，拍案而起呢！

老马向他笑了笑，又给大家斟了酒，说:“喝了答谢酒，再喝第二杯道歉酒！”大家一听，感到奇怪，道什么歉？

这时候，连老犟也意外地仰起了脖子，瞪大了眼睛。只听老马一板一眼地说:“大家都知道，这地基划给乡镇直属单位盖联合幼儿园后，我就上水利工地上去了，一去就是两年。这次回来一看，地基还是地基。一问才知道大家对盖幼儿园都不热心。这就逼得我‘假私济公‘，请大家帮我完成了任务。”大伙儿一听，全都傻了。

老犟“腾——”地跳了起来:“好小子，你……你怎么不早说呢？”

老马一摸光头，说:“老排长，我两次都想告诉你，都差点被你那龙头拐杖敲了灯泡，我说不下去呀！”

“这——”老犟一时没词儿了。

接着，老马从怀里掏出一个账本，把盖房所用的材料，一五一十念了一遍，然后说:“这钱，请幼儿园去付吧，不过所有材料，都按正规渠道付钱。不能让工厂吃亏。至于今晚的酒席宴嘛，是我请客，大家可以开心痛饮，一醉方休！”

老马又把一个个酒盅全都斟满，说:“这第三杯酒，是告别酒。明天我就要退休回山区老家去了。临走之前，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为什么幼儿园两年没盖成，一说帮我盖私房，不出十天就盖好了呢？！”

一番话，说得大家更是大眼瞪小眼，不由地都思考起这既熟悉又陌生的问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