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寿亭侯”小考_黄建中

解州关帝祖庙“祖庙飞龙”胜景

大家都知道关羽生前拥有汉寿亭侯这一爵位，这个爵位是高还是低，是珍贵还是普通呢？

古代讲究职以能授，爵以功赏。官位属于行政系统，有具体的职务和对应的上下级关系，并有定期的考核制度，通常是选拔的，而且不能世袭。爵位属于待遇体系，获封的人都会被授予封地或优厚的俸禄，只有皇室贵胄或者作出重要贡献的大臣，才会被授予爵位，并且是世袭的。

汉朝的功臣爵位制度

汉朝的爵位制度继承自秦朝，和此前及此后的爵位制度都不相同，不是传统的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秦孝公任用商鞅变法，为了奖励军功，创设了二十等爵位，最低的是公士，最高的是彻侯。秦朝灭六国统一后，秦始皇并没有分封儿子为王，因此彻侯就是最高的爵位。汉朝完全继承了秦朝这一制度，只增加了一条，就是皇帝的兄弟和儿子可以封为王。西汉中期由于汉武帝名刘彻，为了避讳，彻侯改为列侯，依然是大臣的最高荣耀与待遇。

汉朝的爵位分为二十级，由高到低分别是：列侯、关内侯、大庶长、驷车庶长、大上造、少上造、右更、中更、左更、右庶长、左庶长、五大夫、公乘、公大夫、官大夫、大夫、不更、簪袅、上造、公士。东汉时期，列侯内部又细分为县侯、乡侯、都乡侯、亭侯、都亭侯五个种类。大致来说，县侯的封地是一个县，乡侯的封地是一个乡，亭侯的封地是一个亭。都乡侯、都亭侯，意思是都市里的列候，没有封地，只是享有爵禄。

关羽于建安五年（200年）由汉献帝册封为汉寿亭侯，身为列侯，已经是**别的爵位了。汉朝封侯非常难得，西汉著名的飞将军李广，一生都没有封侯，在历史上留下了“李广难封”这一成语。刘备的大将张飞，虽然一直和关羽齐名，却在关羽被封为汉寿亭侯多年后才被封侯，而且还不是东汉朝廷册封的，是刘备自己授予的。

汉寿亭侯的重大政治内涵

建安三年（198年），刘备联合曹操消灭了割据在徐州的吕布，随曹操回到许昌朝见汉献帝。建安四年（199年），刘备以拦截袁术为名离开许昌，袭杀徐州刺史车胄，并占领徐州。车胄是曹操的亲信，这自然让曹操十分生气。曹操一直认为刘备是英雄，没有形成气候是因为没有稳定的地盘。为了防止刘备站稳脚跟，发展壮大起来，建安五年（200年），曹操派刘岱、王忠攻打徐州，被刘备击败。曹操于是亲统大军征讨，刘备战败，前往袁绍处投靠。关羽为收集部下，不得已随同曹操前往许昌，曹操待以厚礼，由朝廷任命关羽为偏将军。

很快，袁绍派大将颜良、文丑、郭图等攻打东郡太守刘延。军情告急，曹操亲率大军前去驰援，任用关羽为先锋。曹操采用谋士荀攸计谋，先在延津佯装渡河，造成要偷袭袁军后方的假象，迷惑袁绍；再选精兵快速突进，奔袭白马（地名），攻其不备，袁绍果然中计。关羽当众割下颜良首级，袁绍军大败。

关羽战场上斩杀颜良这一行为，真正做到了“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枭首而归，袁军将领无人能挡，白马解围。此次重大军功，由曹操上奏天子，于是汉献帝册封关羽为汉寿亭侯。

关羽的亭侯，虽然名义上低于乡侯和县侯，但是同属二十等级爵位中最高者——列候，这个爵位实际上已经很高了。同时期很多功臣名将的爵位都是亭侯，曹操也是由费亭侯升为武平侯的。刘备被封为宜城亭侯，一直到进位汉中王，前后做了23年亭侯。

汉寿是荆州武陵郡的一个县，原名索县，东汉阳嘉三年（134年）取汉朝万寿无疆之意，才改为汉寿县。这次更名的政治意义非常重大，标志着汉寿从此成为与东汉国运密切相关的一个行政区。面对东汉末年军阀割据、曹操专权的严重局面，汉献帝知道关羽不是曹操的人，并且志在匡扶汉室，因此打心眼里喜欢关羽的忠义勇武。在给关羽册封爵位时专门挑了汉寿县这个意味深长的地名，作为他的封地，并且冠名在他的爵位前面，表达了汉献帝对关羽兴汉安刘的重大政治嘱托。

汉朝封侯的一般规则，是以本人籍贯所在的县或附近县进行册封。一方面是富贵而归故乡的荣耀，一方面是避免对封地的水土不服。因为汉朝初年被封到淮河以南的多位功臣，因水土不服而请求内迁到中原，此后封侯时就考虑本人的籍贯地域了。当然也有封地远离家乡的，那一般都是特殊安排。关羽作为河东郡解梁人没有被封为解侯或者附近县的侯，而封地被特意安排为汉寿县，由此不难看出汉献帝的一片苦心。

对于熟读《春秋》的一代名将关羽来说，皇帝的用意，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后来的实践证明，关羽没有辜负汉献帝的重托，没有辜负汉寿地名承载的兴汉安刘的重大政治意义。为了兴复汉室，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关羽不屈不挠地奋斗了一生，然而就在他最接近成功的时候，意外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建安五年（200年），关羽离开曹操回到刘备身边后，双方始终处于敌对状态。但曹操顾不上去管实力不强的刘备集团，而是加紧统一北方。赤壁战败后，曹操自知统一天下无望，转而加紧篡权。

建安十八年（213年），曹操称魏公，建立魏国，定都邺城，拥有冀州十郡之地。建安二十一年（216年）四月，曹操称魏王，邑三万户，位在诸侯王上，奏事不称臣，受诏不拜。他名义上还为汉臣，实际上已使用皇帝排场。

当然，建安五年（200年）以后的十多年，刘备和关羽也没有闲着，一直在聚集文武、招兵买马。建安二十四年（219年）七月，刘备攻克汉中并称王，军事实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于是封关羽为前将军、假节钺，授予北伐军事大权。

多年来，关羽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期待兴师北伐，这一刻终于来到了。他立即从荆州起兵北上，旌旗直指许昌，一路上势如破竹。七月，关羽围曹仁于樊城。八月水淹七军，擒于禁，斩庞德，威震华夏。许昌附近的陆浑、梁县等地军民纷纷接受关羽印号，遥受指挥，这时可以说离完成复兴汉室仅有咫尺之遥了。然而，东吴孙权、吕蒙突然白衣渡江，偷袭荆州，使得关羽复兴汉室的伟业功败垂成，并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但是历史已经证明，关羽是复兴汉室的中流砥柱，不愧是华夏民族的千古武圣。

汉寿亭侯象征蜀汉政权合法

关羽封侯，是继刘备之后，刘备集团第二个受到东汉朝廷册封的侯爵，这成为后来蜀汉政权合法性的重要标志。

由于东汉末年曹操长期把持朝廷，挟天子以令诸侯，完全垄断了政治合法性，使得其他集团的政治人物很难得到朝廷任命的官职，更不要说爵位了。而没有朝廷的任命和封爵，自己组建的政权，就会成为不被社会认可的草台班子。

孙权就长期面临着这样的困境。孙策临终前，让弟弟孙权接替其位。曹操把持的朝廷只封年仅19岁的孙权为讨虏将军、领会稽太守，而不让他继承孙策的吴侯爵位。由于讨虏将军只是杂号将军，名望不高，虽然孙权手握江东六郡，但他这个会稽太守却和其他五位太守是平级，搞得和部下长期建立不起君臣关系。

而刘备集团在这方面就比孙权好多了。早在刘备和曹操联合攻打吕布时，汉献帝就先后任命刘备为左将军、豫州牧，并封其为宜城亭侯。左将军是重号将军，位比三公；豫州为东汉十三州之一，州牧是地方最高首长；宜城亭侯贵为列候。在关羽取得汉寿亭侯爵位后，刘备方面的行政、军事首长就都是名正言顺的朝廷大员了。这极大地增强了刘备集团的政治合法性和群众号召力，因此刘备集团非常珍惜汉寿亭侯的爵位，将之一直传承了下去。

汉寿亭侯的继承与发展

根据汉朝有关规定：侯爵是世袭制，只要不犯错误，爵位就可以一直传承下去。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关羽英勇殉国，他的汉寿亭侯爵位，依照法律应该由长子关平来继承。但是关平和父亲同时殉国，因此爵位只能由关羽的次子关兴来继承。

刘备称帝后，关兴历任侍中、中监军等。可惜关兴英年早逝，汉寿亭侯就由关兴的长子关统来继承。

关统娶后主刘禅的公主为妻，与同样娶了后主女儿的诸葛亮之子诸葛瞻、费祎之子费恭成为连襟。关统官至虎贲中郎将，统率蜀汉禁卫军。由于关统无子，他去世后，汉寿亭侯的爵位由他父亲关兴的庶子，也就是自己的庶弟关彝来继承，一直持续到蜀汉政权灭亡。

汉寿亭侯与壮缪侯的区别

蜀汉景耀三年（260年），关羽被追谥为壮缪侯，这时距离他去世已经41年了。同是侯爵，“壮缪侯”和“汉寿亭侯”有什么区别呢？国人向来讲究盖棺定论，一个人去世之后，要对其一生功绩进行评价。而“壮缪”这两个字便是蜀汉政权对关羽的评价，汉寿亭侯则是他的实际爵位。实际爵位可以世袭，评价只能是本人独享。

按照周朝的谥法，“壮”的意思有以下几方面：威德刚武、赫围克服、死于原野、胜敌克乱、好力致勇、屡行征伐、武而不遂、武德刚毅、非礼弗履。

关羽在襄樊战役中消灭曹仁主力军队，威震华夏；南郡之战中绝北道阻拦所有试图到达江陵的援军和补给，可谓胜敌克乱。关羽在白马曾经于万众之中斩杀颜良，可谓好力致勇。关羽镇守荆州期间多次对曹军展开进攻，之后又发动了大规模的襄樊战役，可谓屡行征伐。关羽有武有德，而且刚猛，可谓武德刚毅。所以“壮”这个谥号，是对他勇武和军事实力的充分肯定。

《礼记·大传》“序以昭穆”，古本“穆”作“缪”，《左传》“穆”多作“缪”，“穆”“缪”古今通用。谥法说：“布德执义曰穆，中情见貌曰穆。”穆是缪的通假字，关羽的谥号应该是“布德执义”“中情见貌”的“穆”。宋高宗加谥关羽为“壮缪义勇武安王”，宋孝宗加谥为“壮缪义勇武安英济王”。

《三国志·蜀书·后主传》记录了关羽追谥的经历：“（景耀）三年（260年）秋九月，追谥故将军关羽、张飞、马超、庞统、黄忠。”《三国志·蜀书·赵云传》说：“于是关羽、张飞、马超、庞统、黄忠及云乃追谥，时论以为荣。”意思是大家都对关羽为首的几位元勋获得谥号而感到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