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州站的怀想_散文_周丽

中午两点多从上海坐Z268次列车回吕梁，美美的午睡一觉后，惬意地坐在卧铺过道座椅上贪婪地欣赏着江南初夏的风景，满眼青翠欲滴的浓绿浅绿和大大小小的河水湖泊让我目不暇接，透过车窗看着南京长江大桥从我头顶飞速向后移动，伴随着“哐啷哐啷”的车轮摩擦铁轨的乐曲，我不禁想起了捷克音乐家德沃夏克通过“车轮奏乐”听出奇怪的声音拯救一车乘客的故事，也不知不觉联想起了老家门口的火车站——蒲州站，情感的闸门如洪水倾泻而出……

1992年的金秋，瓜果飘香的日子，父亲送我从蒲州站坐火车去临汾求学，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坐火车，也是第一次离家远行。从此一年几次往返于临汾和蒲州之间，蒲州站成了我的始发站和终点站。这段铁路属于南同蒲铁路的一部分，车上经常能碰见同学朋友老乡，演绎着一段又一段乡音乡情的旅程。那些年，我曾领着来自山西不同市县的同学们，到永济普救寺听张生和崔莺莺的凄美爱情故事，看开挖不久、震动世界的唐代“黄河大铁牛”；尝临汾“永济牛肉饺子馆”的美味，感受老乡结伴同行回家的温馨；偶遇在餐车工作的老乡熟人在餐车给安排个临时座位不用一路站着的感动；更有邂逅年少暗恋崇拜已久的“白马王子”，却被那一脸雀斑的形象毁容而不再心动的释然……同蒲铁路和蒲州站，种种的种种，我与它结下了难以忘怀的情缘。

不知什么时候，蒲州站停止了客运服务，每天仅有一对临汾到风陵渡的绿皮通勤车和一些货运列车避让停靠，货运业务主要为永济机场供给国防航空燃料。今年春节，我和家人去蒲州站溜达，曾经的热闹场面早已远去，新改建的陈列馆，变成了“同蒲铁路文化教育基地”，令人不无伤感。

这里积淀着厚重的历史。1933年 同蒲线正式开工（蒲即指蒲州），1936年元月南同蒲线通车，蒲州站开始运营，原名永济站，1957年改为蒲州站，这便是名传中外的阎锡山所建只有1米宽的窄轨铁路。1945年国内战争爆发停止运营，1949年恢复通车，1956年轨距改为1.435米标准轨距，1954年风陵渡动工修建黄河铁路便桥，1958年1月1日竣工通车，同蒲线跨过风陵渡黄河铁路在孟塬站与陇海铁路接轨，蒲州站不再是同蒲线南段的铁路尽头。这密集的年分排列，就是一部山西铁路简史。

记忆中，蒲州站是令蒲州人骄傲自豪的大站，方圆几十成百里的百姓要坐火车南下北上去往全国各地，都会选择到蒲州站坐直达或者中途转车。这个蒲州站让蒲州人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小时候没坐过火车，却因火车站离家很近，经常看到这个庞大的“铁龙”吐着浓浓黑烟，发出巨响，耀武扬威地冲向远方，对它的震撼和敬畏埋在心底。逢年过节时去外婆家，总要穿过铁轨才能通行，每当两根黑黢黢的碗口粗的木栏杆横在公路中间，说明有火车很快要经过，行人车辆都得让行。我们一边听列车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隆声疾驰而过，一边数着经过的一节节车厢，数到十三节后，横着的木栏杆就会被吊起，公路恢复正常通行，一切归于平静。那些手摇栏杆、身着铁路制服的人，令我十分羡慕，他们陪伴在火车身边，还是吃公家饭的人，不能不让人羡慕。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同蒲铁路修建复线，双线开通到侯马，蒲州站便更繁忙了。印象中，蒲州站一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车站有站台、候车室、售票间、给水室、职工宿舍区等，面积更大时，还建有职工家属院。车站外边，店铺有几十家。蒲州粮站，蒲州棉花收购站，永济国营造纸厂，蒲州磷肥厂都建在附近，父亲自办的水泥预制板厂也在这里。我调往吕梁之前，曾在蒲州工商所工作多年，这一大片我都很熟悉。夏天的晚上，车站外边还有热闹的夜市，各种小吃摊点人头攒动，生意火爆，弟弟也曾在此销售扎啤，他生意忙时，我便将一两岁的女儿交给母亲照看，去为弟弟帮忙。一杯杯泛着白色泡沫的啤酒成为消暑佳品，广受欢迎，那此起彼伏叫唤“再来一杯”的热烈情景，仿佛还在耳边。

蒲州站周边栽植着苍劲的龙爪柏，蓊郁的雪松，高大的泡桐，站台上还有四颗树冠巨大的五角枫。它还有个诗意的名字叫秀丽槭，为蒲州站增添了碧绿的色彩和温馨的氛围。据说这些大树栽植于上世纪的50年代，岁月的累积让它们经历沧桑，更显茂盛，以真特有的姿态，为旅客们避风挡雨遮阳，甚至东方白鹳、金雕等珍禽都在此栖息繁衍。蒲州站的建筑是欧式风格，新中国刚刚成立时由苏联援建，造型别致，古朴庄重，雄伟大气。尖顶的水泥高墙镂空雕刻着铁路路徽，“蒲州站”三个大字特别醒目，红色五角星标志和“1950”年分，告诉你它厚重的历史。而在北外高墙上却雕刻着“永济站”，形成了一个车站两个站名的奇特景观，让人不由探究“蒲州站”到“永济站”名字变迁历史。

黄河三门峡水利工程开始修建，根据苏联专家的设想，水库蓄水，大坝以上200公里内都属于库区，黄河水位将要被大幅度抬高，包括蒲州在内方圆百里的村庄都将沉没于水库。珍贵文物永乐宫只得从黄河边的永乐镇迁至芮城县城，屹立在黄河北岸的“天下第一雄关”潼关县城也被整体迁移了13公里，蒲州城内的百姓也被迫撤出。之后，考虑到关中平原的安全，水位又被调低，蒲州城遭遇了一次“无水的淹没”，城墙被拆除，人去楼空，蒲州府竟毁于一次历史性的巨大玩笑。我们不知是该为它难过还是要为它可惜，只能留下永远难以弥补的无限遗憾，也只能一声叹息:蒲州城，兴于黄河，毁于黄河。永济站正式改名为蒲州站。世事轮回，沧桑巨变，蒲州过去管着永济，现在永济管着蒲州。

昔日的蒲州站，风光不再。“百年同蒲”的陈列馆是对它最好的纪念。它不久将以另一种形式展现在世人面前。但在我的记忆中，将成为一种挂心的念想，深深的眷恋，值得长长久久去品味和珍藏……

作者简介：周丽，晋南人，现就职于山西吕梁，喜欢散文诗歌的写作朗诵，爱好舞蹈音乐和播音主持。余生做喜欢的事情，活成最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