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风水”_小说_临猗李英利

临川县有个峨眉岭，峨眉岭有个嶷阳村，村东北角有三间破旧不堪的瓦房，小房子里住着一个懒汉，名叫王大明。他三十多岁，身强力壮，为人忠厚老实，就因为迷信风水，啥活也懒得干。婚姻拖了一年又一年，至今连个媳妇也没有说上。

有一次，一个媒人来到他家，他刚吃过饭，碗也不洗，泡在锅里，他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剧呢！媒人来了，想给他提门亲事，可是他一点礼貌礼节都没有，一边剔牙，一边心不在焉地和媒人说着话。媒人看看破房三间，凌乱不堪，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王大明原来并不信风水，他十五岁那年，爹妈在院子里盖了三间瓦房，房子刚盖好。有个过路的风水先生说这宅子风水不好，是绝宅，得花二百块钱买上猪头来祭祀。他爹不信这一套，说这是讹诈人。谁知过了四年，他爹就不幸去世了。他爹死后，他妈就得了重病，第二年春天也去世了。王大明的妈临死时拉着他的手说：“儿呀，人的命，天注定。风水不好，再干也是白搭，你可别学你爹。有钱了，去请个风水先生好好看看，治治这绝宅，娶个媳妇。要不，我就是死了也不放心啊！”

那一年，王大明二十岁。他不信这宅子真的绝了，没找风水先生，借钱买了个炸苞米花机。一年三百六十天，除了地里干活外，他一天当几天，打药，浇地，施肥，得空就出去炸苞米花，他苦干苦拼了三年，不但没有发家娶媳妇，光景还越来越差，种什么都卖不下钱，一年到头手里也落不下多少钱。长到三十出头，他觉得没啥指望了。索性混一天算一天，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前几年，村里精明的人开始栽种苹果树了，一到秋天，红艳艳的苹果挂满枝头。有一部分人的腰包渐渐的鼓起来了，都过上了好日子。可王大明，一是懒散成性，二是想着年龄已大，干也是绝，所以还是跟从前一样，掂起一滴溜，丢下一扑嗒。

后来有人给他介绍了杏花岭的一个寡妇，年龄相当。王大明很满意。可是人家打听了他的情况后，讲过两年再说。王大明想：都三十多的人了，还要再过两年，这不明明是句推辞话吗？因此他更恨这绝宅了。

二

一天黄昏，来了个老头。他背着手，踱着方步，绕着嶷阳村晃晃悠悠地转了一圈，最后，他来到王大明这片宅子。他绕着宅子，这瞅瞅，那看看，摇头叹气，嘴里还自言自语地不知嘟囔些啥。王大明看这老头的神气，心里想：八成是个风水先生。他走了过去，只听那老头嘀咕说：“啧，唉！可惜，可惜，好宅子啊！”王大明想：这老头真是个喷壶嘴，谁不知这是绝宅，还说好哩！我倒要问问他，看他能给我胡诌个啥。想到这里，王大明跨前一步说：“嘿，爷爷，您看这宅子咋个好法？住在这里，我能有多大富贵？”

那老头好像没有听出王大明是在戏弄他，捋着胡须，眯着眼，沉吟半晌，微微一笑，半文不白地说：“自古将相无种，官出庶民。汉朝开国大将韩信出人胯下，刘备卖过草鞋，朱元璋要过饭。人生祸福，随时而转，福可生祸，祸可生福，贵可变贱，贱可变贵，阴阳相克，道理无穷，这里头学问深哪。”老头这番话，真是老鼠啃碟子——句句是词（瓷）。王大明似懂非懂，好一阵答不上话来。他挠挠头，嘻嘻一笑：“您说得太玄乎了。你既然看出我这宅子风水好，您就说说，我啥时候能发财，啥时候能娶上老婆吧！”

王大明本想将这一军来难住老头。哪知老头想也没想，开口就说：“你只要听我的，保管你人财两旺！”老头见王大明不大相信，就不紧不慢地说：“我虽是布衣之人，天文地理，阴阳变化，也略知一二，岂能信口雌黄，与你开玩笑！”王大明想：说将来，眼下无法验证。让你说说过去，看你说的对不对。于是就说：“那给我说说过去吧！”老头也不谦让，扳着指头说：“壬寅年腊月你住上这片宅子，十八年奔波扒拉白忙活，财进财出两手空。喜事水底月，祸事走马灯；丙午年，你爹死；丁未年，你娘亡；庚戌年，你破财遭难，从此伤了元气；到现在单身独马，两手空空，对不对呀？”

王大明一听老头谈吐非凡，讲过去分毫不差，就连忙搬椅子请他坐下，说：“我说话不好听，请您多多包涵。不过，老人家，这既是一块草地，为啥别人都说是绝宅呢？”“那些人学识浅薄，骗财混饭吃，岂能引人逢凶化吉，走上富贵！我这个人跟他们不一样，我是逢地看生，专克绝地的。”王大明大吃一惊：“呀，想不到老人家还是个有本事的人哩，我这绝宅可不好治啊！您看，如今我已经三十多岁了，娶不上媳妇，绝到底了。”老头胸有成竹地说：“生宅变绝，绝宅逢生。天地运转，阴阳变化，还要看你有诚心治没有？”王大明忽地一下站起来说：“只要能治，我这心诚得很，叫咋做就咋做，要多少钱，我马上去借。”

三

老头摇摇头，摆摆手说：“提钱财吃喝，就小看我啦。”说罢，捻着胡须，背着手，把这片宅子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步了长短宽窄，看了四偶八方，量量位置，定定方向，最后用手指着西北角说：“这块地方，碎砖烂瓦，荆棘杂草，是绝气之表，要铲除干净。克绝用生法，种上生地。生地，生地，绝处逢生之地。动工期间，净手，净脸，戒烟，戒酒，戒五荤。七天以后我再来，看你心诚不诚。”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老头走后，王大明不敢怠慢，当晚跳到河里洗了个澡，还借了块肥皂洗了洗衣服，第二天一早，鸡叫头遍就起床大干起来。

过了七天，那老头又晃晃悠悠地来了。他望望栽好的生地，对着王大明点点头，他边看边说：“你的承包地有条河切断了财气，要种上莲菜。莲菜，莲菜，连连生财。你的地东北角有个穷坑，应该挖大挖深，引进河里的水，养上九九八十一条鱼。有鱼，有余，富富有余。家中垒个鸡窝，养它四十只鸡。公鸡一叫财路开，母鸡一叫元宝来。宅子四周栽上十八棵桃树，桃花一开，自有媳妇找上门来。开工时间，必在天气晴朗，花开之时。家里攥紧，地里多搂，内外沟通，就一顺百顺啦！”

这一下，可把王大明难住啦。他扳扳手指一算，光是老头说的这些东西，少说也得花三千元的本钱，这可上哪弄啊！他把手一摆说：“老人家，算啦，算啦！这风水您也别看啦，我上哪儿去弄这本钱……”老头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说：“给，这是三千五百元钱，我借给你用两年，到期可得给我出点利息钱啊！”王大明一拍胸脯说：“老人家，只要您信得过我，利息钱是少不了您的。”老头笑着点点头，说：“那好吧，两年以后见。”

王大明得了本钱，买了莲菜种、鱼苗、小鸡、桃树，真是一顺百顺。他想：那老头这么相信我，我可不能对不起人家。从此，他修沟坎，扎篱笆，护着莲菜；割青草，拣菜叶，伺候小鱼；挖蚯蚓，捉蚂蚱，喂养小鸡；起五更，睡半夜，为生地施肥打药浇地；摸黑挑水浇桃树，一心盼着桃树开花，真是尽心尽意。

四

冬去春来，转眼过了两年。王大明的莲菜长得很好，生地刨了两茬，再加上承包责任地种得好，屋里粮食满囤，手头也活泛多了；院子里的桃树开了花，小鱼长大了，上下一跳尺把高；公鸡“喔喔”啼，母鸡“咯咯”叫，一天收半篮子鸡蛋，看看真喜人。俗话说，越有越做。生活好了，干着格外有劲。屋里扫得干干净净，身上穿得崭崭新新，人也好像年轻了好几岁。这时候，王大明天天盼着那老头来，心里总想着好好谢谢人家。

第三年刚开春，那老头来啦。他走进王大明的院里，脸就笑成了菊花瓣。王大明亲亲热热拉着他的手，指东划西，叫他看这宅子里的一片新气像。他感激不尽，说：“老人家，我能有今天，全靠您老指点，我可得谢谢您啊！您那钱，我也该还您啦，您算算利息吧！”老头哈哈一笑：“利息？这利息可大啦，我想叫你养老送终，你看行不行啊？”王大明一听，心想：这利息可真不小！可他转念一想：自己单身独马，有个老人照护院子，看看门，也很合适。于是，他满口答应：“好啊！只要您不嫌弃，就住我这儿吧，我这一院子东西，也得有个人看管。嗯，可……可就是您看的这风水还有点不大透。”“咋不透？”“我……我还是没有个媳妇，这不还是绝吗？”老头笑着说：“你的婚事，我早给你安排好了，成不成，你们自己谈吧。”

随着老头的话，院里走进来一个女人。王大明一看，哎，不是别人，正是杏花岭的那一个。他傻了眼：“这，这是咋回事？”那女人点点王大明肩膀说：“你呀，真是榆木疙瘩不开窍。你当他真是风水先生哩，那是俺爷爷！俺爷爷早就听说你为人忠厚老实，心地善良，可就是迷信风水，所以就推下婚事，亲自登门，来绕弯劝你哩。如今党的政策好，你身强力壮，又勤快，只要你往后好好劳动，不迷信，俺，俺爷孙俩都搬过来。”王大明这才恍然大悟，红着脸，紧紧握着老头的手，连声说：“爷爷，往后，我再也不信风水啦！”

后来，王大明靠勤劳致富，家里慢慢地富裕起来。那三间小瓦房拆掉，盖了五间明晃晃的大瓦房。房里装潢的很讲究，富丽堂皇，像城里的小别墅一样。他还买了一辆小汽车。他请邻居王二叔带上十万元，到杏花岭说媒，一说就成。他和那女人一见钟情，爷爷也很满意这桩婚事，给他们订了亲。并订下结婚的日子。

王大明和那女人到县民政局领了红艳艳的结婚证书。

男方这边，王大明请众邻居帮忙布置结婚的新房，并且买了一顶崭新的蓝色的帽子，买一身天蓝色的结婚衣服。杀猪宰羊，忙忙活活的。女方的爷爷乐得合不拢嘴，他给孙女置办了一套嫁妆。

结婚这天，王大明的小院子里，鼓乐喧天，鞭炮齐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像沸腾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