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而废汤王山

国庆节放假期间，我与晋河、保恩两位朋友商议出外散散心，去什么地方呢？大家说找一个地处偏远又历史底蕴深厚的地方，但却始终没有定论，直到那天大家凑到一起时，晋河君说道：干脆去汤王山，据悉还没有正式开发，原始味儿足道。我与保恩君表示同意。关于旅游的事儿，要有一种猎奇的味道才好，所以决定放弃不收费的高速公路，而是绕道夏县裴介镇，庙前镇，从夏县城边穿过，经西阴村、尉郭乡而进入闻喜境内，领略领略沿途风情。

选择途经夏县，并非是心血来潮之举，因为夏县不仅山清水秀，而且人杰地灵，历史上古称安邑，在华夏文明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之一。夏禹分中国为九州，安邑属冀州，为侯国地，公元前21世纪，夏禹之子启建都于此，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载：“启放弃阳翟，西迁到大夏，建安邑。”周属晋国地，周成王封叔虞于此，韩、赵、魏三分晋地后，魏斯治魏都安邑。如此深厚的历史底蕴，足以让我们每一个炎黄子孙顶礼膜拜。

旅游不仅仅是对大自然的向往，同时也是对文化的一种寻访，当我们穿越夏县的时候，并非只是地域的穿越，而是对历史的一种回顾。裴介镇是晋国大夫介之推的故里，高耸着他的墓冢，流传着他在与晋文公重耳流亡路上割股奉君的典故，以及殉身绵山而创立清明节的故事。目光尽处，附近还有温公司马光的坟园，砸缸的塑像以及传世千古的《资治通鉴》。而西阴村是传说中黄帝之妃嫘祖养蚕的地方，那半枚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出土的蚕茧，让夏县成为古代丝绸之路最原始的源头。

事实上我们探访的汤王山，虽然地处闻喜境内，却也与夏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汤王所攻灭的夏朝都城以及交战的鸣条岗，都在盐湖夏县闻喜的地盘上。具体说来，汤王山古名条山，依《山海经》改称景山，位于闻喜县石门乡，海拔1752米，是中条山南端的最高峰，约公元前1600年成汤王于此发兵，鸣条一战灭夏建商，奠定了商朝六百年基业，山亦得圣而名改为汤王山。

车在乡间道路上行驶，深秋里的夏县风光美，到处是繁茂入云的树木，到处是碧绿如玉的蔬菜，夏县也许就是天然的氧吧，一个绿字成为天地间最纯正的颜色。正是在这一片无垠的绿色原野上，我们似乎看到了夏朝末期那个无道的桀，肉山酒池，骄横跋扈，如此肥沃的土地上，却是百业凋零，民不聊生。顺势而出的成汤王遂扎寨景山，历经了七年的休养生息，于公元前1711年在这里起铭发兵，出征伐桀，灭夏而建商。后人为了纪念这位明君，便在当年成汤营寨观星台上始建庙宇祭祀，于是汤王山名传天下。

成汤王不仅是一个革命家，而且还是一个慈善家，在当地关于汤王山的记忆中，还流传着个十分古老感人的故事：经过七年卧薪尝胆的汤王，在得了天下之后，老天爷却连着大旱七年。朝里星相大臣掐指占卜说道，除非用人做牺牲（祭品），上天才会下雨解厄。汤王说，那好吧，就让我来牺牲自己，以救民于水火之中。于是不顾人们劝阻，在自己周身捆上茅草，然后登上高台并点燃了身边的干柴堆。也就在这个时候却忽然天降大雨，将燃烧的烈火浇熄了，百姓欢呼雀跃，后来人们为了纪念汤王，便将闻喜境内的景山命名为“汤王山”。

前行在汤王曾经踩踏过的土地，沐浴着当年前贤的氤氲气氛，我们东绕西转，走着问着，终于来到了汤王山下。都说是看景不如听景。从某个角度讲也确实如此，面前的汤王山，一点儿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样雄伟壮观，也似乎没有传说中的那样神奇瑰丽，与周围的山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我却认为，任何事物百闻不如一见，在我们自己的眼中，看到的才是一个真实的汤王山。换句话说，汤王山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进入深山里，才会更能体会到陆游诗歌中千古绝句的意境：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们走的是裴社乡这条路，山的植被很好，漫坡的绿树与灌木丛，偶有几树红叶在山风的摇曳下，像火苗燃烧一样的跳跃着。伴着路旁的潺潺流水声，还有树上灯笼一样的小柿子，何处去寻觅这般美好的秋色图画呢？穿过一个叫做十八坡的地方，在山路的尽头，一座林业管理部门的房屋挡住了去路，汤王山到了。

这里是一个三岔路口，向左便是通向汤王山的路，房子前有一片开阔地，稀稀落落停着几辆车，房子旁边还有一条小路通向后山。路旁是潺潺溪流，天空秋阳高照，半山腰里层林叠翠，隐约可见几座小屋，不禁让人想到“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的诗句来。不过我们生活在这个时代里，真正能有几个人像陶渊明那样隐居山林，做一个不问人间世故的隐士呢？倒是更多的人们喜欢“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风光，山间的景区倒是逐渐热络起来，成为大家探访的目的地。

房前摆着一个破旧的沙发，坐在上面的大约是林业管理员吧，五十岁的样子，很是热情。大约是见我们在举棋不定，便主动与我们搭讪道，从这里上山路很陡，你们这车上不去的，到汤王山得走两三个小时哩。河底那面还有一条路，可以开到山脚下的，就是有点远。也就在我们准备调转车头时，他却又指着房子旁边的小路说道，从这里上去走五六公里，有一个小梁镇，修有几座寺庙哩，不妨可以去看看。反正出来就是旅游的，既然来了，看就看吧，于是又向山的深处驶去。

山愈深，景愈秀，石亦愈奇。不过十几分钟后，当我们到达所谓的小梁镇时，还是不免失望了。有几座小庙不假，但说是小镇，却真的是把我们给“镇”住了，其实是连一个村子都算不上，就几户人家而已。而且那几座小庙散落在周围的半山腰里，台阶已被荒草淹没，大约好长时间没有人来光顾了，更别说有那香火缭绕，木鱼声响的景象，让人们狐疑的，还有那半山腰上时隐时现的铁丝网。倒是山坳里的人工湖碧波荡漾，绿树倒影，以及那座看似堂皇的宾馆楼，标示着这里曾经有过的辉煌。

果不其然，据有人介绍说，这里是县公安局一位原副局长开发的，这座宾馆楼就是曾经的私监与赌场。这不由得让我们想起了渣滓洞。再看这地理位置，还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四周山峦高耸入云，沟的两头石墙把关，还有藏獒坚守，关在这里还真的是插翅难逃哩。我们顺势登上山头的一个小亭，有风吹来，吹皱脚下的那池湖水。我拣起一枚石头投了过去，涟漪渐渐散去直到无影无息，世事无常，如今物似人非。据说当年的那位得道者不仅栽了，而且栽得很重，大约是判了无期徒刑的，还不得有假释和减刑。

原路返回，已是中午十二点钟了，我们路过裴社乡，未停，径直来到河底镇。在我们的印象中镇比乡大，恰遇这里逢集，三五成群的乡人们，享受着秋日阳光的洗礼，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我们沿街走了一个来回，重温着儿时的味道，晋河君十块钱买了一块现卤的猪头肉，然后选了一家饭店切了。再配两样凉拌，又炒了三个素菜，一人一碗闻喜塬上稍子面，味道也是一个好，爽极。同时大家以面汤为酒，举碗相碰，其乐融融，倒也消除了半晌奔波的疲劳。

看着时间不早了，不敢怠慢，打问了一会上山的路线，便启程向山里驶去。没想到这条山路更是难走，穿村过沟，翻山越岭，多亏是没有遇到迎面而来的车辆，否则避车都要大费周折的。一路驶过来，大约用去了两个小时的时间，问路不下十余次，用保恩君的话说，嘴都问乏了。即使是如此，还时常把车开到了农户人家门口，真是路漫漫兮其修远，吾等上下左右而求索之，时近两点多，终于又来到了汤王山。

古话说望山跑死马，看来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一早从运城出发，七八个小时过去，却早已是车累人疲乏了。一个简易的房间，便算是入山的大门；一个简易的厕所，便算是服务的设施了。管理员在这里也叫做看山的，姓范，七十多岁了，精神非常抖擞。与我们聊了几句天后，便自豪地说，他已写了一本书，叫做《圣地汤王山》，大约十一月份出版。我问他到什么地方能买到？范先生脸一扬，说道：找县委宣传部去。看上去有点儿汤王发檄文的模样。

游人陆陆续续上下，山门口停有十余辆车，只报身份证号码，景区是不收门票的。入山不久，迎面是一块巨石，悬空而立，有龟首之形，传说当年汤王就是站在这块石头上，向将士们发出进攻夏桀的铭誓的，因而叫做“汤铭石”。晋河君说，见此石如拜汤王焉。保恩君应声附和。两人遂席地而坐，谈天论地开来，没有了登山之意。我也没有强求，便独自向山里走去。

汤王山是商汤文化、晋郭璞勘舆文化的发祥地，纵观华夏五千年的文明史，莫过于尧、舜、禹、汤，而以商汤文化为主题的文物古迹景区，全国仅此一家。事实上景区的生命力在于文化，没有文化的景区只能是大自然的造化，没有厚重的内涵。在我的印象里，汤王山应该是苍浑雄伟，充满了战争激情的气息。没想到这里崇山峻岭，青松郁葱，层峦叠峰，奇石林立，属省级自然森林保护区，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

更当引为自豪是这里文物古迹众多，尤其是位于主峰的汤王庙，始建于商、周，经唐、宋、明、清历代重修扩建，规模宏大气派，引来周围数省游众踏访，官府衙门也时有敬奉。汤王庙殿堂建筑独具特色，全为山石精砌而成，古朴坚实别致，虽经千百年风雨沧桑，依然屹立于悬崖峭壁之上，向人们昭示着汤王在中国历史上不可磨灭的丰功伟绩。

与先来的踏访者交谈，知上到山顶有大小两条路可走，不过所谓的大路也就是一米多的样子，却要远出许多。松树茂密处有一石瀑流下，小巧玲珑，属于小家碧玉形的，淡闻水流声，很是惬意。过了瀑布左拐，即是登顶的小路，真可谓是曲径幽深，绝对的羊肠鸡肚样子。宽不足尺余，野草荆棘倒伏，涧水暗流漫道，残石树根迭出，树枝鸟雀搔首，一人走去，真是幽静，不由得呼唤一声，引得千山万壑回应。

爬山需要气定神闲，这我是知道的，然而山路陡峭，由不得你不气喘吁吁。开始时心跳难免加快，随着环境的适应，倒也觉得妙趣横生，时走时停，远观近看，蓝天白云，青山绿水。阳光透过枝桠洒在脚下，筛出点点图案，这种美景，街市上是寻找不到的。只是行约四十分钟后，看着上面去处依然山路崎岖，明灭闪烁，不知何处是尽头。问下山者，曰：此一半也，上行更是艰辛。不觉停下脚步来，眼看夕阳西斜，时已尚晩，还得返回运城，于是决计放弃登顶，欣欣然沿原路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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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山下，保恩与晋河两人经过卧石闲憩，此时谈锋甚劲，精气神完全恢复了。谈到归程该走何路，管理员范先生说，走石门，上闻垣路，宽阔通畅。依其语，道路果然好走的多了，心情亦是舒畅，于是乎干脆绕道垣曲，登上高速公路。回到运城时，已经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真可谓是“尽钱吃面，擦黑进店”了。今天虽说是半途而废，未能领略绝顶风光，但汤王山就在那里，我们还有时间，何必悔哉？



冯建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