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最后的小炉匠_散文_薛振堂

     几年前的春天，我家院子里香椿树树上的香椿芽儿长得红润碧翠，需要采收掰芽了。可是，我家掰香椿芽儿的专用工具——夹杆钩斗却找不见了。望着高大的香椿树我正在发愁，妻子却笑着说：“你到西渠那里找一下铁匠刘师傅看看，我赶集路过他家门口，经常听见院子里有打铁的声音，说不定他家里有打下的夹杆钩斗哩。”

我急忙赶到刘师傅家，正好刘师傅在家，我问刘师傅：“叔叔，咱家有打下的掰香椿的夹杆钩斗吗？”刘师傅笑着说：“有呀，只剩下两个了，你到东房里挑来吧。”说着，就把我领到了东房。我的脚刚踏进房子里，就被摆满货架的各种铁器农具震撼了，一个由北往南摆放，高有两米多，长有四五米的大货价上摆放着满满的各种各样的农用铁器：锄头、镰刀、镢头、斧头、铁锨、铁刨、夹杆钩斗，农村常用的铁器农具，应有尽有。刘师傅告诉我：“这些东西现在用的少了，但也是稀罕货，说不定那一会子能用上。所以，我以来怕手艺丢了，二来也想为咱村的人们图个方便，那家如果急需，能有个地方买就行了。”我挑选了一个夹杆疙抖，问刘师傅价钱，刘师傅说：“给上五块钱就行了，我也不是为了挣钱，没有的话，你拿去使用就行了。”我付了钱，拿上夹杆疙抖回家，一路上浮想联翩。

刘师傅一家原本不是我们村的人，他的父辈在旧社会是一个担着铁炉子风箱等家具四处漂泊的小炉匠。不知道哪年哪月，来到了我我们南午芹村。南午芹是一个大村子，也是一个大集镇，人流量大，生意非常好，刘家就在南午芹村安营扎寨，在大街的一个角落里开了一家铁匠铺子，成了南午芹村最早的小炉匠。

新中国成立后，刘家落户于南午芹忠信村，成了名副其实的南午芹人。刘家经历了互助组、农合社和人民公社，但他在大街口的铁匠铺子，却一直没有停业。在我的记忆里，铺子不大，门口没有招牌，但是无论春夏秋冬、从早到晚的叮叮咚 咚的打铁声，却时刻向人们昭示着， 这里就是铁匠铺子。老师傅当时大约就是不到四十岁的样子。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身体很是结实，衣着简单朴素，圆圆的大脸由于常 年被炉火烘烤，黑乎乎的。老师傅平常言语不多，不管铺子里来多少人，除了说几句攀谈生 意的话，再不多说一句。他默默无 闻，从早到晚，整天围着那个烧铁 的火炉子经营他的铁匠生意。 刘师傅有两个儿子，但是，平时只是他一个人在铺子里打铁，两个儿子还要参加生产对立的劳动，只有到了晚上，孩子们才可以跟着父亲学手艺。老师傅一个人，右手拉风箱，左手用火 剪夹着火炉子里边铁块，不停地翻 转，等到铁块烧化软了，他便用火 剪把通红的铁块夹出来，放在铁钲 子上论起锤子使劲地捶打，直到打成一件满意的成品。

遇到下雨、下雪天气，儿子子 们不能下地劳动了，也就来到铺子 里帮助老师傅打铁。这时候，老师 傅就安排打一些大一些的器件，用的铁块也就大一些。老师傅轮小锤， 孩子们抡大锤，铺子里就传来叮当 叮当有节奏的声音，有悠扬动听。 其实，老师傅也有脾气，只是不发作而已。有时候，孩子们轮的 大锤打不到点子上，或者用的劲不得宜，老师傅就会大声地训斥道； “用点劲，中间打！”除此之外， 再没有其他呵斥声。 说老师傅是小炉匠，是因为他 他打的铁器都是人们经常用的镰刀、 斧头、锄头、铁橛、铁锨、铁耙子 等等，还有生产队里那些生产用具， 什么钯钩斗、耱环、铁钉子、绳索扣、犁钩、拉环等等的，都是他的 拿手好戏。 那个年月还没有什么电焊、氧 焊，人们家里或者生产队里的铁器 工具坏了，也是老师傅这个小炉匠 进行煅接的，所以这个铁匠铺子对 于人们来说非常重要，以至于在打 击投机倒把、取缔私人买卖的运动 中，老师傅的这个小小的小炉匠都 没有受到冲击。 老师傅的小铁匠铺子，也是人 们在刮风下雨、冬天下雪以及清闲 的时候经常关顾的地方。尤其是冬 天里，人们三三五五地坐在铁匠铺 子里，一便欣赏着老师傅精湛的打 铁手艺，一边了些闲话，借着铁匠 铺子炉火的温暖，度过寒冷的冬季。

在老师傅的言传身教下，他的两个孩子逐渐的都能独立工作了，大儿子后来进了县办企业，以他的精湛手艺，为国家做出了贡献。二儿子参加生产队劳动，偶尔也在下雨天或者晚上生气火炉子打几件急用的农具。

改革开放以后，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农业生产逐步走向机械化，传统的农具基本上靠边站了，但有时候因为各种原因，还非得用那些过时了老古董。就在这个时候，刘师傅从县办企业退休了，对于农村的现实情况，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于是乎，他重操旧业，拾起了父亲留下的那些已经锈迹斑斑的家具，就在自己的家里生起了火炉，又干上打铁的营生，打起了这些不起眼、不被人们重视的铁器农具，成了村里最后的小炉匠。

去年，刘师傅因病逝世，村里再也听不到乒乒乓乓的打铁声了。的家家户户却留下了刘师傅用心血打造的镰刀、斧头、铁锨、铁撅等各种各样的农具，也留下了人们时常对对这位最后的小炉匠的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