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案手记 | 公民代理难，工友下跪求来社区推荐函

　　图为工友费尽周折求来的社区推荐函

　　社区推荐函，不过是一张薄薄的纸，开具它，对社区工作者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它对于一个请不起律师、打不起官司的穷人而言，却又分外珍贵，它是我能无偿为穷人出庭打官司的通行证，有了它，至少能为弱势群体节省少则三、五千元，多则上万余元的律师费，让劳动者可以基本无顾虑地去争取自己的权益。

　　我曾经援助过一名工伤工友，最初仅仅向老板讨要三、五千元的怜悯金却遭拒，后向我寻求援助，我代理这位工友经历劳动仲裁、一审、二审（2020鲁06民终36XX号）程序以及其它维权渠道，直至2020年7月16日下午老板不得不支付工友35万元结案。如果没有无偿代理，仅律师费就可能吓退这位工友。

　　本文介绍一对贫困夫妇的维权经历。为了能让社区推荐我作为他们的代理人，他们不惜通过给政府工作人员下跪才求来的社区推荐函，最终我也没有辜负工友的期待，最终帮助工友讨回十万元，这个结果远超工友的预期。一纸薄薄的推荐函，差点毁掉这对夫妻最后的希望！

　　工友小王和妻子晓丽（均为化名）是一对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年轻的贫困夫妻。晓丽体弱多病又没有稳定的工作收入，常年看病治疗要花费不少钱。丈夫小王身材单薄瘦弱，性格懦弱、老实，不善言辞，他们还有个读书的孩子，全家仅靠小王的工资勉强度日。

　　从某段时间开始，小王发现自己体能开始急剧衰减，经医院检查发现患有某严重疾病，且难以痊愈。老板得知小王的身体状况后就要无薪逼退小王，要求小王因个人原因提出辞职。

　　懦弱的小王看到老板的态度不敢继续在工厂待了，考虑到自己病重，即使辞职离开公司还需要继续救治，就恳求老板说自己不能主动辞职，一旦提出辞职了就不能领取失业金了，所以请老板辞退他。

　　由于小王还有工伤十级伤残，老板应当支付小王一次性伤残就业补助金五万多元，鉴于此，老板说可以先提出辞退小王，但是要求小王填写与公司无任何经济纠纷的协议，甚至要求小王先写一个已经收到公司一次性伤残就业补助金五万多元的收据。



　　老板逼迫工友放弃自己的权利才给办理申请工伤认定材料，这是老板威逼小王写的

　　面对凶狠歹毒的老板提出的无理要求，生性懦弱的小王想妥协，但是遭到了晓丽的坚决反对，认为小王不能再继续忍让了。在这个关键时刻晓丽通过她的朋友于2020年1月4日开始向我寻求援助，随即在我的援助支持下，小王夫妇顺利完成了各项诉前取证工作，并到劳动仲裁委立上了案。

　　开庭前，小王夫妇请求社区及街道办事处出具推荐我代理该案的社区推荐函，不料却遭到拒绝，工作人员称，根据小王的家庭情况，可以给小王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律师。我支持政府提供免费援助律师的主张，劝说晓丽接受政府提供的安排。但是晓丽反对我的意见，拒绝政府提供无偿法律援助律师的安排。晓丽根据自己的过往经历，认定免费的援助律师大都是一些实习律师，不但业务能力差，且也不会尽心尽力，依然坚持要求我出庭代理。

　　2021年2月19日下午，小王所在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通过晓丽的手机直接与我联系，居然指责我是在煽动老百姓上访闹事，要承担法律责任。

　　我首先向街道办事处工作人员讲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都提出政府应为志愿者搭建平台走进社区为民服务的指示精神，工作人员回应我：不用拿这个东西来压他，没用。

　　我向街道办事处强调：1、由于我是公益性的无偿援助，与小王夫妇没有利益关系，根本就没必要煽动工友去政府闹事，小王夫妇在街道办事处的言行与我无关，我根本不知情；2、我对所有工友的劳动法援助，是分诉前援助阶段和诉讼援助阶段这两个阶段，如果工友能到社区开出推荐函，我就能帮助工友完成诉讼阶段的援助。至于社区及政府能否给工友出具推荐函，对我没有任何损失，这反而减轻了我我出庭的负担，但是损失的却是工友，所以你们愿开不开！（注：我面对个别法官针对社区推荐函的责难时，也对法官讲同样的观点）

　　街道办事处继续拒绝给小王夫妇出具推荐函。

　　小王夫妇在社区与街道办事处请求出具社区推荐函无果，被逼无奈的晓丽禁不住在街道办事处嚎啕大哭，在办事大厅里长跪不起，要求政府出具推荐函，小王则在旁边录像。晓丽下跪的情形顿时轰动了街道办事处全体工作人员以及来此办事的百姓，街道办事处的领导此时着急了，急忙赶来提醒晓丽千万不要把视频发到网上，答应马上开推荐函，并立即联系社区相关工作人员命令他们不得下班，等候小王夫妇去开推荐函。随后街道办事处工作人员驾车把晓丽夫妇送到所在社区。就这样，社区推荐函终于开出了。



　　张军代理工友小王参与劳动仲裁

　　本案维权时间线

　　2010年3月，小王入职某私营企业打工。

　　2011年1月，公司给小王缴纳社保，但未缴纳住房公积金。

　　2018年1月，小王发生工伤事故，老板拒不给小王申报工伤。

　　2018年11月，小王独自提出工伤认定申请得以认定。

　　2019年6月，烟台市劳动能力鉴定委员会评定小王十级伤残。

　　20219年12月，老板逼退小王，并要求小王主动辞职。

　　2020年1月4日，应小王夫妇援助请求，我开始实施援助。

　　2020年1月5日，小王向老板递交了“续签无固定期限合同通知书”。

　　2020年12月14日，小王到劳动监察投诉公司不给劳动合同。

　　2020年12月21日，劳动监察大队斥责小王称：老板说早就把劳动合同给你了，为什么还要跟老板要劳动合同？晓丽驳斥：依据《山东省劳动合同管理操作指南》第（七）项规定，老板既然说了早就把劳动合同给小王了，就应当提供小王签收劳动合同的签收记录，否则应认定为老板没有把劳动合同给小王！

　　劳动监察一看忽悠不了小王夫妇，态度立即缓和了，称会再联系老板，要求老板给小王一份劳动合同。

　　2020年12月22日，小王夫妇与老板一起去劳动监察解决不给劳动合同的问题，但最终没有给小王劳动合同。

　　2021年1月4日，小王夫妇到劳动监察要劳动合同；小王拒收公司经过恶意涂改的劳动合同。

　　2021年2月19日下午，小王夫妻几经周折，甚至被逼无奈在街道办事处嚎啕大哭、长跪不起，最终取得来之不易的社区推荐函。

　　2021年3月4日上午，我在到仲裁委代理小王出庭。庭审中老板威胁小王夫妇：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并羞辱小王别听晓丽瞎戳戳，这是想倒地方吗？（指病重的小王因去世享受不到这案款）

　　2021年5月14日下午，仲裁委与我约定在6月7日上午到公司协商解决问题，公司同意给十万。

　　2021年6月7日上午，我与仲裁员及小王夫妇到公司后，老板立即召集公司二十多名员工并现场录像，接着老板开始当着全体员工面开始说了大量羞辱小王夫妇的话。我看到此行老板不但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反而对自己的当事人进行羞辱，立即带领小王夫妇离开公司继续走法律程序。离开公司半小时后，在仲裁委的努力下，我与小王夫妇再度返回公司，双方达成和解协议，老板把十万元立即打到了小王的账户里，此案至此完结。


　　在我与工友的坚持下，公司最终同意和解，小王夫妇讨回十万元

　　张军接待工友


　　张军，山东烟台某私企工人，原烟台澳利威工会顾问（中国首个通过罢工成立的民选工会），澳利威工援中心/张军工援热线负责人，长期致力于为工友提供免费工援服务。
张军 · 2024-10-10 · 来源：深耕纪|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