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倒矣_散文_管喻

忽然刮起了一阵骇人的大风！这风根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也无法晓得它要冲到哪里去。原本晴朗朗的天混沌沌了，原本清亮亮的地也混沌沌了。天地之间，都被灰呀尘呀沙呀土呀所填充。大楼上的玻璃叮叮当当地破碎着，树木在风中呜呜叫，电线轻飘飘地舞着像毛线，而人们则像小蚂蚁，被风吹得四处乱窜。汽车无可奈何得趴在街边，因为司机失去了视线。飞鸟早就没有了踪影，而那形形色色的塑料袋代之在天上飞。地球似乎也被这风刮离了轨道。

好疯狂的风！

人们谁也没有料到会刮这么大的风。他们显然是忘记了先人的古训：“六月天，孩儿脸。”很多人先是一惊，然后就急忙跃出办公室往风里钻。他们并不是喜欢这风，也不是喜欢吃风里
那秽土，而是要回家去关闭那中午就打开的窗子。此时窗子已成了灰土长驱直入的通道。照这样下去，屋里很快就会变成石灰窑。

值得庆幸的是这风来得凶猛也走得果断。不到1小时，它就停了。很快，空中尘埃落定，天地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人们从鼻孔里抠出了黑黑的东西说：“妈的沙尘暴！”

其实这根本不是沙尘暴。它只是风云突变形成的一股恶风而已。在沙尘暴还没有诞生的年代它就一直是这样，好像从来也没有改变过。但是，今天它却成了人们议论的主话题。有人说
那儿的电线刮断了，有人说谁家的花盆刮下来了，还有人说某某骑车被刮倒了。可是，他们压根儿不知道我所居住的梅园小区有一棵大桐树被刮坏了。

我知道这事儿时已是第二天早上了。昨天的风和昨天的尘土早已过去，有一群人围在梅园小区中间的老干部门球场上。门球场四围有十几棵大桐树，树身有水桶般粗细。几年前球场修
好时这树就栽下了，当时只是一根根胳膊粗的光杆小树，树的尖端有几片叶子。没有想到才几年光景，这十分见长的桐树就长成了参天大树。看这冠盖如伞，看这绿叶如云，无论太阳多么毒辣，人们在它们的浓荫之下也感到凉风习习。树木真是人类的保护神。可是，现在有一棵大树倒了，它原来长在门球场的西边，从南面数是第一棵。门球场上下午三、四点钟的
太阳主要依靠它来遮挡。

这棵倒地而卧的大树不是自己倒地的，也不是人们把它弄倒的。知情人说它是被昨天的狂风刮倒的。而确切地说，它实际上是被风揪住树枝连根拔出来的。它被拔出了赖以扎根的泥
土，可能是狂风准备将它卷走，然而又力不从心。它的根部还裹着一团泥土，许多粗根都扯断了。它躺在泥土翻乱的地上，树枝斜过去砸在球场边上的自行车棚上，棚顶已被砸坏了。

好可惜的树！

有人提议多叫些人来挖个大坑，把树叶树枝都扳掉，再把大树栽下去。大家都说这主意不赖，因为桐树本身好活。有人则说这使不得，因为再好活的树也不能在六月天里栽。有人说可
以来试一试，权当是栽死树哩。大家随声附和他的话。又有人说咱们应当把这事儿报告给林业局，人家自会有办法。

树跟前的人越来越多。出主意、想办法的人也越来越多。主意和办法也越来越好。一位老干部模样的人对站在树身上的几个年轻人说：“你们有劲儿，快去找家伙，咱们先把树栽上
吧！”年轻人于是立即从树干上跳下来走了。他们边走边说道：“我们还急着上班哩！”老干部对旁边的人说：“那么咱们干吧！”旁边本来都十分热心的人说：“哪里去找锨？哪里去找锯？
还要一些绳子呢！”几个老年人说：“得借一架梯子用，人胳膊没有那么长！”还有一个老年人到树前将树摸了摸说：“恁粗的树，活树可重哩。没有年轻人咱可甭胡来。碰住谁、砸住谁
哪个负责？”一个老妇女急忙拖着自己的老伴走。她说：“吃饭时候到啦。吃了饭再说！”两位年轻妇女惊咤地说：“那么大的树，真能够栽活？”

这时，原来那几个主张把树栽活的人也改变了主意说：“其实这树根是被硬拽断的。它和树苗的根不一样。这根已经扭毁了，栽到土里也不中用了！”“人怕伤心，树怕伤根。小树还难栽
活哩，这么大的树还栽啥劲哩！”“这树都能作大梁了。栽小树是让它往大长哩，可咱们栽大树是图啥哩？”“这么壮的树也经不住风这么一拔？桐树就是不行，太脆弱，没韧劲。换棵老
槐树、老榆树，根本就没有事儿！拔了就拔了，自认倒霉吧。”“唉，真可惜呀，这么好一棵树！数它长得好哩。看它树干又光又圆，真是好材料哩！”“啧啧，人有可怜人，没想到树也
有可怜树！”



老干部再也不说什么了，人们于是慢慢从那棵桐树旁边移开了自己的脚步。此时已经早晨7点多了，阳光已经从楼房的缝隙间将它的热烘烘的光抛在门球场上。在昨日的狂风中被拔倒
的这棵不走运的桐树刚刚有了一点希望的时候，希望却像一枚肥皂泡似的突然又破灭了！

桐树就是不同于别的树，它虽然昨天下午已被拔出了地面，但现在看起来还是郁郁葱葱的。那些又大又厚的树叶好象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体已与大地无缘，他们表面上沾了些泥土，可是
仍然很精神，似乎还在进行光合作用哩。我担心它支撑不了多久了。

当天下午我回到梅园小区时，特意绕到门球场边去看那棵树。它已经被锯掉了树根，所有的树枝也被锯掉了。带叶的树枝被扔在车棚顶上，沉重的树干也被移到了一边。球场上不少人
在吆喝着击门球。其中，就有几人是早晨站在桐树跟前献计献策的积极分子。直到现在，我才彻底相信这棵桐树真的没救了。一位经常在门球场打球的老者对我说，这棵倒地的大树影
响了他们的活动，于是他们就把它肢解了。他说：“你看，现在场地多好！”



作者简介：管喻，又名管家喻，原名管承群。山西省运城市盐湖人，1983年山西大学历史系毕业后到山西日报社工作，先后担当山西日报高级记者、山西日报社运城分社社长等职。2002年加入中国作协。

1998年以来，已由国内6家出版社出版小说、评书、散文、诗歌、民间笑话等18种文学著作，共计516多万字。

主要著作有《太阳穹隆》《死海螺碟》《神勇关羽》《关羽赴桃园》《娲姆洞的天火》《心旌摇曳》《万荣笑话揭秘》《金版万荣笑话六卷》《万荣新笑话五卷》《万荣笑话精典》《万荣笑话宝典》等等。《死海螺碟》荣获赵树理文学奖。目前，已有12部著作被中国现代文学馆征集馆藏，14部著作被中国国家图书馆馆藏。